空荡的大殿漆黑阴暗,除妖师独自一人的脚步声本来很轻,却因为这空旷变得阵阵变大。
夜深了,作息早就颠倒得分不清楚时间的除妖师,不会产生困意。
长老们被放逐到边境已经有一个月了,她在这冷清的长老院中,也住了有一个月。
每天要对着全国各地发来的公文处理,一些小事原本是有依靠明确分工才得以顺利处理,现在也全都交给了除妖师。持续一个月的高强度工作,本来就睡眠稀少的除妖师,更为缩短了睡觉的时间。
反正自己也没多长时间留在这个世界了,身体变好变坏也没差别吧。
若无其事地压榨着自身的精神极限,回过神来时,废就发现自己养成了深夜散步的习惯。
没有废黑柔软的皮毛,没有废小白紧随如同小狗的啪嗒脚步,也没有仿佛要黏在自己身上的兔妖纠缠,更加不存在怯生生停在肩头的金色小雀。
只是独自一人走着的除妖师,需要一些时间去整理自己的心绪。
一直被系统所逼迫着,被驱赶着前进的她。走过了一个又一个世界,是天赋还是运气呢?导致她不过才过了‘短暂’的三个任务就成为了高级玩家。但是这又怎么样?现在不还是要接受惩罚任务。
完成这一次之后,自己就能退出这个系统了。
即使废刻意不去思考,也清楚了解,她已经无法再自然地生活在原本的世界之中。
拜托系统抹消记忆,考虑过这个做法,最后还是否定了。
过去的事情,就算只是任务,那也是切实发生的,她不能否定,也不能去遗忘。
的确,废现在可以毫无动摇地夺走生命,这不代表她就会变得残酷无情,变成彻底的冷血动物。
作为易可识的,作为一个普通人的内核,依然在她心底深处,小心翼翼地,喘息着发出自己的声音。
她在这里,她是个人,不是一个机器,也不是一个以玩弄感情取乐的玩家。
但是这声音太过微小,即使是废自己也无法听见。
重复着散步,绕着长老院的夜间行走,不管走多久,废心中那股抑郁之气都无法散发出来。
已经不在意的事情会浮现出来,这几百年来所见过的人,过去所见过的人。
仿佛都在深夜悄声提醒着她的罪恶。
诅咒被教训过之后老实了许多,然而身体的痛楚依然存在,没有一丝减弱。行走间,休息的时候,都能感受到那挫骨的疼。
这是对自己的惩罚吧,废这么想着,坦然地接受。
无法认可自身,所以想方设法地折磨着自己。
这是病态的,她却无法停止。
不够疼的话,无法确认自己是不是真正地活着。不去看着那些任务中的‘npc’们的话,也许就会真的把那些生命当做数据。
明明碰触到的都是真实的感觉,为什么会是虚假的呢?
然而疑问不可能找得到答案。
废一贯的表情染上悲伤的色彩,万籁俱寂,只有她一人的脚步声传出,再带回墙壁的回音。
“……”
除妖师停下脚步,脸部肌肉再次僵硬。
“御、御妖师大人……”
是了,这位正是在宅子里待着,好运地等到废出来还没死的灰发役妖。
原型是老鼠的她,夜晚会到处游荡也不稀奇了。只是这一个月来,还是第一次在夜晚遇见她。
“您、您失眠了吗?”
战战兢兢地显出身影的灰发役妖,虽然看起来还是颇为瘦弱的模样,外表上比起最初要好了许多。不过在除妖师面前,依然清楚地看出了对方时日无多的本质。
“差不多。”
难得的,除妖师回答了她。视线虽不带暖意,却也没有刻意朝她下手。
这段时间的灵力传输,也让灰发妖怪适应了除妖师的冷漠模样,小心翼翼地跟到对方的身后,随着脚步一起走。
“御妖师大人您为什么会浪费宝贵的灵力救下我呢?”
终于忍不住开口的灰发役妖,声音微弱得像是不想听到答案一般。如果不是废的耳力惊人还真会错过她的问题。
“想救就做了。”
除妖师停下脚步,脸隐在阴影中看不真切表情。
“下个月,你就会死。”
“是、是的……我明白。”
低下头的灰发妖怪看起来瘦小得惊人,比起相同身高的妖怪来说瘦得仿佛只剩下骨头似的。
“不去准备一下?”
除妖师低头看着对方的头顶,难得放暖了声音。
“不用了,我没有可以告别的人……”役妖摇了摇头,握紧拳后抬头看着除妖师。“大人……我、能不能允许我去敛骨堂?”
“可以。”
心下隐约有猜测,但太过荒谬,废并不想去相信。
“万分感谢!”役妖马上跪在废面前俯下身去行礼。“这样,我就没有遗憾了。”
“你要去赎罪吗?”
不知是什么情绪促使着废开口。在这个妖怪理所当然吃人的时代,人类像是妖怪蓄养的家畜肆意捕杀的时代,这个妖怪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呢?
“是……是的……我想要告诉他们,可能他们已经听不到了。”役妖手指绞着衣袖,咬唇低声说着。
“因为你是被人类养大的,所以有了人类是同类的想法吗?”
脑中回忆起当初看过的档案,废心下了然。
“不……我知道我不是人类。”役妖摇头,意外否定了废的推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