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大快朵颐,听到杨坤说到自己,赶忙将口中的食物咽下,扑通就跪到何湛面前,面露哀色:“请青天大老爷为我伸冤!”
何湛赶忙将他扶起来,他哪是什么青天大老爷?受不了他这一跪。何湛说:“你不用跪我,我不是青天大老爷。”
沈玉不肯起来,想到自己从青州来到京城的一路艰辛,他满腹委屈全都倒了出来,哭声说:“小人知道何公子有路子,您大仁大义,定要为小人伸冤,还我们桃花村一个公道!”沈玉声泪俱下,说:“那些个天杀的狗官,水坝垮了,我们一个村子都淹了。那些个狗官却说这是天灾!可怜我们村子,那么多条人命,连个安葬尸骨的地方都没有。这分明就是害命!何公子一定要为我们主持公道!”
何湛骤收手指,木头一样地坐回位子,原本大好的心情此刻却沉坠得如同悬了块巨石,让他连话都说不出了。
沈玉。沈怀珏。
他怎么能忘了这号人物?
前世这个时候,何湛正极力找办法保住忠国公府,根本无暇顾及杨坤,加上他又怕外人知晓内情,故没有请杨坤入忠国公府,只将他安排到品香楼居住。
待到何湛被发配边疆,杨坤才出现在他的面前,一刀将缚着何湛的枷锁斩个粉碎,但他不是来劫囚的,而是要陪何湛一起去边疆的。那些个押送何湛的士兵打不过杨坤,见他又不会带何湛走,对枷锁一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杨坤眼底沉着无澜,说:“对不起,让你受到牵连。你是我兄弟,以后大哥会好好照顾你,决不会让你受半分苦。”
那时候何湛还不明白杨坤话中的意思,后来也渐渐忘了,直到今世见到沈玉,他才明白。
当年孙北命案事发,何德成为嫌犯,但这本不该查到水坝塌陷的事。但不久后京城有一人拦轿告状,告得正是龙安城水坝偷工减料一案,大理寺才会并案调查。单单是孙北命案,只会伤及何德一人,但水坝之事败露,何大忠滥用职权徇私被圣上知晓,整个忠国公府都赔了进去。
那个拦轿告状的人,何湛后来也有所耳闻,那人名叫沈玉,便是他面前的这个沈玉。
杨坤这个人刚正不阿,惩恶扬善,一心想帮助沈玉主持公道,可万万没想到会害得何湛家破人亡。何湛想想那时杨坤跟他一起参军,为他出生入死,大抵是因愧疚。
有什么好愧疚的呢?半晌,何湛没能说出话,只端起桌上的酒,饮了好大几口。
沈玉以为他的请求让何湛为难,将自己一直抱着的锦盒打开,里头装着一尊玉菩萨。此菩萨乃是鱼篮菩萨,莲座鎏金镶宝,鱼篮亦是勾金而成,光彩夺人。菩萨像眉目慈祥,五官清秀,雕刻精致,所用玉石更属上乘,乃是不可多得的宝物。沈玉说:“路上便听杨兄提及公子爱好古玩,这金樽玉菩萨乃我桃花村历来供奉的神像,我受村民之托上京告状,愿将此物献给贵人,以求还我桃花村一个公道。”
杨坤亦请求道:“裴之,若不成也没关系,但还请你尽力一试。”
酒到嘴里都化成了苦涩,没有半分醇香。半晌,何湛苦笑了声,问:“你来之前,也不打听打听要告得是谁么?”
沈玉一愣,他还真不知道自己要告得是谁,只知水坝塌陷乃是*并非天灾,他要告得应该是负责修建水坝的监长,至于姓甚名谁,哪是他一介草民可知晓的?
何湛站起身来,将门推开,风卷着细雨从门外涌出来,濡湿何湛的衣袍。他回过身,看向沈玉和杨坤说:“你要告得人是工部郎中何德,他是我的兄长。”
杨坤眉头骤然拧紧,见何湛走向沈玉,他瞬间飞跃至前,抄起红缨枪横挡在沈玉面前。包裹着红缨枪的锦布滑落在地,银色枪身在黑夜中闪动着骇人的寒光。着,看不出锋利,可那枪却已指向何湛。
“裴之!”杨坤怒喝一声,“休要伤他!”
“别那么激动,吓着孩子了。”何湛缓步走过去,看着杨坤的身后,“你看,我侄儿都要拿花瓶砸你了。”
杨坤赶忙回身看去,果然见宁晋抱着个花瓶作势要砸他。两人两两相望,面面相觑。何湛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将沈玉从地上拉起来。何湛碰到沈玉的那一刻,沈玉吓得腿都软了,生怕这人要杀他。这可好!这可好!这京城大大小小上千个官员,找谁不好,偏偏就找上何湛,一头撞到枪口上!
何湛将沈玉推到杨坤怀中,冷着声说:“即刻带他走,不要让任何人知晓你们来过这儿。”
沈玉颤颤巍巍地将玉菩萨收好,躲到杨坤的身后。杨坤握着枪柄的手松了松,看着何湛古井无波的容色,杨坤只觉心中闷得难受,那种窒息感让他备觉晕眩:“我是不会放弃的。”
何湛将宁晋手中的花瓶接下来,侧对着杨坤,没有去看他。何湛打量着花瓶,抚摸着上头细细的纹理,说:“褚恭,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好了,不必顾忌我。”
杨坤说:“两年前在青州,我欠你一条命。”他将沈玉往后推了推,又说:“可你兄长害了人,这件事我绝不会姑息,也绝不会善罢甘休。”他将手中的枪奉给何湛,道:“帮怀珏伸冤是我的义。对不起。”
两年前的青州龙安城下了第一场细雪,南方很少见到这样的雪天,也很少有这样湿冷的时候。龙安城内的金家是当地有名的豪绅,金家的大少爷在龙安城内也是出了名的横行霸道,金少爷光天化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