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密林深处跑出来一个清袍老道,满脸泥泞,但眼睛很锐利很亮,头顶的牛鼻子发髻歪了一边。道袍上脏污不堪,灰色的广袖里藏了一根鸣鞭。
豹子头刚被手下扶起来,眼见那老道冲过来,刚想按道上规矩吆喝一声“来者何人”,哪知对方停也不停,手中鞭子狠狠一扬,将前方三人横扫在地。可他还不罢休,将那立在马上的土匪都打下马来,一时间鬼哭神嚎,哀叫遍野。
“你们赔我貂!赔!”
宁晋九死一生,此刻看着挡在自己前面的身影,如同隔世幻觉般,他的喘息声松而轻,生怕这一切都是虚幻。
鞭子的力道太狠,一招就打得豹子头只吸冷气。来者不善,豹子头不会与他硬碰硬,痛声道:“你!!你好不讲理!我们从来没见过你的貂!”
老道怒道:“贫道在此守了三天三夜,就为了逮到那只雪貂,好啊你们一来就给我吓跑了,赔!”
“怎么...怎么赔!”
“怎么赔?”老道怒挥鞭重重打在那群人身上,吼道,“赔得起吗你!要不是看你们对道观还有所畏惧,贫道早就连着你们的窝一起扔出清风山了!”
老道觉得不解恨,走上前去狠狠踹了豹子头几脚:“还敢打人!还敢欺负人!去你的吧!”这几下踹得豹子头爬都爬不起来了。
老道气呼呼地松了口气,冲着他们冷哼一声,转身看向跪在地上的宁晋,说:“你,还能起来吗?”
宁晋抬起头,从地上爬起来,忽然一道寒光闪过,他大惊喊到:“小心!”
劈头而来的是豹子头那把明晃晃的阔背大砍刀,只见那老道手指一动,像是牵动了什么东西,忽从他脚底长出一张密网来,一下将豹子头吊到树上。又见他手掌一翻,地面上赫然张开一口大坑,像一张大嘴将倒在地上的土匪尽数吞没。这下哀嚎声是铺天盖地,直冲云霄。
老道挥鞭将豹子头手中的大砍刀打掉,又呸了一口:“还玩偷袭?要说你们怎么上不了台面呢,卑鄙。”
“臭道士!快放了爷爷,不然爷爷让你吃不了兜着走!臭道士!快放了我!”豹子头怒声恐吓道。
老道压根不理他,转身就看见在他跟前儿的宁晋,从方言改成官话,笑道:“傻啊你,跑过来干甚?”
“我怕...您...”余下的话,宁晋没说出口。
老道抬脚颤颤巍巍地往前走,边走边摇头叹息:“哎,虽然跑了一只貂,但贫道也算救人一命...就这样吧...你也快回家吧...”
宁晋正想着怎么安慰他。老道又喃喃道:“再怎么说,一条人命也比貂重要,对吧…”
宁晋:“…”
老道忽地捂住脸,长叹了一声:“我的貂啊——”
宁晋:“...”
老道捶胸顿足,心痛不已。虽然人命重要,他的貂!貂就不重要了吗!他守得这只貂乃是罕见的雪貂,全身的皮毛光滑柔软,白团团的,要是能抱在怀中,摸摸它的小耳朵,让它伸出可爱的小舌头舔一舔,再用毛茸茸的小脑袋蹭一蹭,那该...
“我的貂——啊——”
“道长...您说的貂,是这只吗?”
老道抹着袖子望去,只见那只跑了的白团团正在宁晋脚下来回蹭着,见没能引起他的注意,白团团一口咬住宁晋的裤脚,似乎牟足了劲儿想让宁晋抱它。
老道大喜,扑过去要捉它。白团团尤为灵敏,嗖地一下窜到宁晋的肩膀上,使劲往他衣领里钻。老道刚想伸手去捉,但月黑风高的,他一个修道之人怎么好往一个少年的怀里摸呢?让人看见,肯定会说他老不正经。
老道收回手嘿嘿笑了几声:“小兄弟随贫道上山吧?你受了伤,正好贫道懂些岐黄之术,不要你钱的。”
宁晋当然知道他意在雪貂,道:“弟子不会同道长争抢,只是弟子急着赶去清风道观...”
老道一听,立刻眉开眼笑着点头:“正好正好!贫道玄机子,道号天元,正是清风道观的道长。”
宁晋一惊,这不正是凤鸣王口中的天元道长么?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那三叔岂不是...
宁晋拉住玄机子的衣袖,急道:“我三叔身受重伤,命悬一线,还望道长相救。”
“你三叔?”玄机子往他身后看了看,疑道,“你三叔呢?”
“现如今已去道观了,劳道长速速上山,救救我三叔。”
白团团吱吱叫了两声,似乎也在催促玄机子。白团团这样吱吱一叫,叫得玄机子心都软了,只要白团团让他多看几眼,别说救一个人,救一百个人他都愿意。
白团团又吱吱叫了叫,玄机子连忙哄道:“哦哦哦,好好好...知道你这小家伙儿最善良了...贫道这就是走,这就走...”
……宁晋脚步有些踉跄。
玄机子跑几步,就回头往他胸口瞄几眼,他一看,白团团就躲到宁晋的领子里,一人一貂玩起躲猫猫来,喜得玄机子眉飞色舞。
宁晋僵着容色,这感觉,实在...有些一言难尽。
*
头很沉,很重。恍惚间,何湛置身于虚幻的云海浮沉当中,身着明黄飞龙袍的宁晋就如仙人般立在缥缈处。何湛笑叹道:“真好,真好,我终于可以死了。”
宁晋眉宇间骤起狠戾之色,手中握了一把刀刃,直冲何湛而来。何湛觉得心在一阵一阵抽痛,惊着眸看着自己心房处碗大的血口,颤着唇说不出来一句话。宁晋伏在他肩上哭:“三叔,说好不会丢下我的,为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