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大杂院不再像白日那般平静。
白日里出门讨生活的房客们大都已经回来,横七竖八的绳子上升起了更多的万国旗,叫人寸步难行,犹如行迷宫。
更让人闹心的是:各种内衣内裤就在头部可以擦脸的高度悬挂着,令人眼晕,不得不小心避让这污秽在心的“洗脸毛巾”。
大杂院的脏、乱、破自是不必讲……
四邻唧唧叨叨的声音穿透着空气以繁杂之躯强势入耳,各户都在自个屋里简易的灶台上忙于做饭。
伴随铁铲声的是散发出的气味,蒜味、辣椒味、醋味、酱油味,它们统统混杂在一起胡乱地搅扰着食欲。
有人还笼了炉火,院中不免乌烟瘴气,能见度大大降低。
这群平庸平俗之人自然过的是接地气的生活,他们吃的是典型的家常便饭,呼出的就只能是这无聊的家常之味。
武赢天从身主的记忆中了解到他对此十分讨厌,索然寡味透顶,闻到就心烦,所以经常在大街上混到院中清净了才回来。
妖精与身主的想法不同,远亲不如近邻。
他很享受这种热热闹闹的氛围,蔓延和渗透到自己心里的是一股股暖流,尽管在这里绝对闻不到任何清雅的气息。
西厢房紧贴南门,窗边的秦滢羽余光瞟见人,跟着便悦音道:“端木游,你回来了。”
“端木哥!”
由第一声招呼引出的第二声招呼之后,穿着较之往常含蓄的赖娇撇下正在掌勺的秦滢羽急切地冲出来。
平素很放荡的人这一次却破天荒地没有上来挽胳膊,她只是来到面前柔枝招招手,“快进来,赶快进来,我们这里马上就弄好了。”
“哦,这么快,好的。”
见赖娇明显冷落了旁人,秦滢羽主动邀请微微发怔的刘秉坤,“刘大爷,您也来,来我们这吃饭。”
“不了,谢谢,我今天胃不好。”
“端木游”在刘秉坤大为失望的眼光中走进了西厢房,他的身后传来微微的叹息声和重重的脚步声。
妖精知道自己走近两位脂粉的举动惹了老爷子很不高兴,但眼下他暂时做不了什么,包括解释也会变得苍白而又无力。
西厢房内的摆设简单有序,井井有条,眼见之处皆一尘不染,靠在墙边的拖把将地面印出水迹,显然这里刚刚打扫过卫生。
“端木哥,你快请坐。”
赖娇既活跃又喜色地打开刚买回来的茶叶,“今儿个晚上咱们不喝酒了,反正我们两姐妹加起来也喝不过你,我给你沏杯茶吧。”
“好,谢谢。”
武赢天就着最近的板凳坐下,笑道:“别看我特能喝,其实我最烦喝酒,酒这东西对身体没好处,少喝为妙。”
秦滢羽的菜“嚓嚓”起锅,她先把锅洗了,这才转身把菜端过来,摆好,顺便坐下,然后叫沏茶的人,“阿娇,该你上了。”
三杯冒着热气的茶水很快搁到了折叠饭桌上,赖娇接过递来的围裙满怀自信地穿上。
她欢声乐语道:“你们先喝茶聊着,我去做鱼。”
铁锅响起了热油声,饭桌这边也响起了说话声。
“端木游,你刚才去做什么了?整个下午都不见人影,我还担心你是属于后醉体质,烂醉在不知那条街上。”
“都被你封为酒神了,哪里敢醉?”
武赢天浑生迷雾地趣逗道:“这世上的神仙本来就少得可怜,都已经屈指可数了还一个二个的只能临摹在画像上见见,泥塑在神庙里拜拜,等同于死神。”
他很男人气地自拍胸膛,“我好歹是个行走人间的活神仙,必须得守住这奇货可居的神位不是。”
秦滢羽本性地透心秀出竹林郁郁葱葱风之笑,很清纯;
赖娇也率性地漏出毫不做作的清泉溪水脆笑,很动听。
武赢天感触中实言相告:“我这每天一睁眼就为吃饭问题发愁的人还能做什么……想都不用想,自然是去找工作。”
“这年头找份工作并不难,但是想找份称心如意的工作却相当不容易。”
秦滢羽的眼神充满了关切,“尤其是像你这样的大学毕业生,要是工作显示不出文凭的重要性的话那你前几年的寒窗书就白读了。”
“说的是啊……羽妹的话总是一针见血。”
真心感慨之余,武赢天为解心中存而不散的疑问顺带着即兴发话,“斗胆问一句,羽妹你的学历是……”
秦滢羽涩容苦笑,“别提了,这是我最不堪回首的往事。”
“滢羽姐算是半个大学生。”
锅边人插话,“她还是本科呢,可惜才读一年就辍学了。”
“中途弃学……好可惜!”
妖精一则颇感惋惜二则恍然大悟,“难怪你的每一句话我都很难反驳,原来如此。”
“命该如此,没什么可惜的。”
说话间秦滢羽已然又恢复了昔日的冷面,“我觉得继续读书才是人生最大的遗憾,如果我滋润的根基充满了罪过,那这种对不起自己的良心的滋润我宁肯不要。”
她放下手中的茶杯,浮出哀色道:“牺牲我一人,幸福全家人,选择一条遗憾最少的路去走我觉得很值。”
说话的人其声忽然紧拧:“如果命运再让我选择一次,甚至一百次,我还是不会去做任何的改变,无怨无悔。”
赖娇扭头接话,“我也一样,我也不后悔,家里人的日子过好了这心里才踏实,什么怨言都自动化解了。”
坠入风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