履带在毫不平坦的路面上前行,路两边正在断垣残壁里休息的36师士兵纷纷站直了身子,夜里郭恒健看不清他们的脸,可单凭他们挥手的姿势、左右相告的表情,也能猜到他们正在说‘咱们的坦克上来了!咱们的坦克上来了!!’
“是郑营长吗?”黑暗中,几个人走了上来,为首一个军官模样的说道。
“不是,郑营长殉国了!”郭恒健的回答让对方错愕,显然他们弄错了人。“我是2营长郭恒健,长官有什么事情跟我说吧。”
“郭营长,我是216团团长胡家骥上校!”军官说道。他没说完郭恒健就举手敬礼,胡家骥是黄埔五期,他是黄埔十期,而且这胡家骥敢打敢拼、名声在外。胡家骥在师司令部就问过装甲团情况了,其他人他不记得,他只记得黄埔生,此时见郭恒健敬礼,他也郑重回礼,之后才道:“郭营长这次有几辆坦克?”
“报告胡团长,来了一十四辆,”郭恒健答道,“有炮的只有七辆。”
“有炮?”胡家骥不明所以,他的概念中,坦克都是有炮的,坦克炮一轰,倭寇的街垒、铁甲车就全炸开了。
“是。1营就剩七辆坦克能开的动,巷战须两两一组,所以就配了七辆没炮的。”郭恒健道。
“你们那什么神兵利器呢?”昨日装甲团一战成名,连校长都惊动了。可据说战果大部分都是神兵利器88高射炮打出来的,这两门炮还是杜光亭从江阴要塞拖出来的,真不知道受了哪个高人的指点。胡家骥想到88炮就心头火热,有那玩意,分分钟能把倭寇赶下长江。
“被鬼子飞机炸坏了。”郭恒健不无遗憾的道,“后面调来的还没到。”
“嬲你妈妈别!”胡家骥骂了一句,不过一会他就控制住了情绪,道:“咱们先到指挥部,”
216团临时指挥部就设在租界边的天宝路上,大连路平凉路还是由87师522团控制,可被日本舰炮轰了一天的他们已经打不动了,所以军指挥部就将生力军36师调了上来,不过他们不是接手87师522团的阵地,而是另开一条战线,即从汇山码头的北偏西方向(大连路平凉路在汇山码头的东北方)进攻,胡家骥的具体计划是顺着南北走向的兆丰路(今高阳路)一直打到江边,这是进攻的最短路线。
这样打要经过岳州路、周家嘴路、东有恒路(今东余杭路)、唐山路、东熙华德路(今东长冶路)、东百老汇路(今东大名路)六个路口。推进距离大约为一点一公里。有522团的经历,郭恒健可不敢小看这一点一公里,特别是日军舰炮就在黄浦江上的情况下,越靠近码头越难打。
而且此次派来的是七个组,即便两组负责一条街道,那最少也要有三条街,在他‘坦克打坏后会堵塞通路’的担忧和建议下,进攻轴线又增加了有脱路(今丹桂路)。剩余的坦克组则负责横线推进迂回,这等于是捉迷藏一样从后方打击日军街垒。
指挥所休息了两个小时,外面枪炮声吵杂,郭恒健想睡又睡不着,待他终于有了睡意时,时间又到点了——攻击时间设在半夜十二点,由216团第1营担任主攻。
二十分钟的师属炮火准备后,编好为50的维克斯坦克履带终于往前推进,农历七月十五十五的月亮,被云半遮着,勉强能看清几十米外的人影。硝烟中的郭恒健往车外吐了一口口水——他终于想起今天是七月半,一个很不吉利的日子,而且正在晚上。
“当当当……”密集的机枪子弹打在坦克车体上,半露着头的郭恒健立刻就看清楚了机枪的位置,他大声道:“十一点钟方向、十一点钟方向……”其实他不喊车内的炮手也看到了机枪打来的方向,黑夜里鞭子一样的火链实在是太暴露目标了。
“好嘞!”装填完的炮手喊了一句,驾驶员当即一个短促的停顿,趁着坦克难得的平稳瞬间,瞄准好的炮手又喊了一声‘放了’,于是,‘砰…’,坦克车内立刻充满了******燃烧后的烟雾。维克斯坦克只有三个人,驾驶员除外,炮手和装填手是一起的,观察炮击效果是车长的任务。此时郭恒健就发现那一炮打歪了,他正要踢跑手一脚让他再开一炮时,‘绑’的一声响,坦克的履带被敲了一记,履带片四射飞散,这是日军的战防炮在开火。
“战防炮,战防炮!”一上来就中炮,魂都要吓出来的郭恒健立即大叫,可着急中他没有说清楚敌炮方位,而后面的三吨坦克虽然看清楚了开火方向,可苦于没有坦克炮,只能用那挺可怜的7.9机枪做压制射击——巷战坦克两两编组、互相掩护是经验总结,现在装甲支队违反这条规定,自然要遭受损失。
7.9j机枪当然压制不住有防盾的日军战防炮,装甲团的迫击炮则打不到这个角度,于是日本的第二炮间隔十秒钟后如期而至。‘轰’的一声响后,又是‘轰轰!’巨响——中弹的维克斯坦克车内毫无防护的弹药发生殉爆,炮塔当即被掀飞,车上也燃起了大火。身后跟得紧的摩步兵身上不出意外的沾上爆炸激起的汽油,身上也着了大火。火光就是目标,黑暗中子弹射出,两个跑出坦克车身掩护的士兵很快就被打死。
所有人都被吓呆了!216团的士兵没想到结实无比的铁坦克居然如此不经打,中了两炮就自己爆炸了;而装甲团的士兵虽然早就知道坦克会殉爆,可战斗才刚刚开始,营长就壮烈殉国,这真是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