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已经是深夜,依然有无数惨叫、哭嚎在仁济医院的走廊里回荡,徐佩佩沾血的手颤抖着,她拨了好几次电话都没有拨对,这一次再拨,她终于没有多按一个0,或者把4按成7,于是,电话里响起接线生疲惫的声音,“浓好,请问要哪里?”
“请请帮我接**路慕尔堂。[力控制住身体不再颤抖。
“请稍等。”总机答应一声就挂断,一阵等待后,电话终于又被拿起,是安德生太太的声音。
“安德生太太,我是佩佩”徐佩佩双手紧抓着话筒,“安德生先生在吗?”
“噢,佩!”美国女人在电话里惊呼了一声,似乎听到了徐佩佩这边的惨叫和呼嚎,她关切道:“我的上帝,佩,你在哪里?”
“我在医院”徐佩佩还没有说完话筒安德生太太又是一声惊呼,“噢,我的上帝!你受伤了吗?他们说有炸弹在租界里爆炸,死了很多人,佩,你还好吗?”
“我很好,夫人。”感受到安德生太太的关切,徐佩佩暗自松了口气,她接着道:“但是我的姐妹不好,她受了重伤,还有她的孩子,她是她是我丈夫的第一位妻子。夫人,现在医院里住满了病人,我需要您和安德生先生的帮助,需要找到一个可以马上治疗的医院!”
“一个马上可以治疗的医院?!我明白了,我明白了!”电话那边的美国女人急忙忙放下了电话,开始呼喊自己的丈夫,这种呼喊让徐佩佩无比安心。
“鲁迅先生当年就讲过,伊讲哪天战士技痒了,而又苦于英雄无用武之地,不知道会不会炸弹倒落到手无寸铁的人民头上来的?”徐佩佩等回话的说话,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在走廊那一头响起,无比激动。“伊果然讲对了!伊果然讲对了!!以前什么宣传什么航空救国的时候,阿拉就从不买账,更不捐钱,就是担心有今天。
养军如养虎,不放出去咬人就会咬自己。可怜啊,今朝死的两千多人都不晓得这个道理,伊们一见到飞机、一见到军舰、一见到那什么战航母就像烟鬼看到了舞女,兴奋的不得了、欢喜的不得了,有人还倾家荡产的喊着要捐钱,岂不知炸弹还没打到日本人,就先把自己人炸了”
“浓哪能各个样子讲呢?”这个人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其他打断了。
徐佩佩正听着,不想老司机有些惶恐的过来了,“太太,大太太快不行了”
“啊!她”徐佩佩人又颤抖了起来,甚至开始打嗝她一紧张就打嗝,她努力控制着自己,对着老司机道:“你去把邱少尉叫过来听电话,周少校也行”
“士峥士峥”徐佩佩赶到手术室外的走廊时,没有病床、躺在长椅上的李太太正在微弱的呼喊着儿子。.l]炸弹落下来的时候,她下意识死命护住了儿子,再醒来就是一片混沌。
“淑珍,淑珍”周应聪的夫人蹲在一侧,眼泪满面,她的手和李太太紧紧握着是她见李太太没按时来然后找到医院的,也是她让丈夫找邱仲明叫徐佩佩过来的而随徐佩佩来的蒋秀玉被场面吓坏到现在都没有恢复正常,一个人躲在角落里缩着身子抽烟。
“姐姐姐,”徐佩佩迟疑了一下才握住李太太满是血迹却无比冰冷的手,“士峥还好、士峥还好。一会就去别家医院,一会我们就去别家医院了”徐佩佩说着话,不知怎么眼泪就落了下来,她忽然觉得有些对不住李太太。
周应聪妻子的声音李太太是熟悉的,此时醒来听到另外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李太太努力的睁开了眼睛,她凝神看了看徐佩佩,女人般的直觉让她知道这就是那个勾引丈夫的狐狸精,不过她已经无力多说什么了,她用尽生命中最后的力气抓住徐佩佩的手腕,哀求着、断断续续的道:“照顾士峥,你照顾士峥,你要照顾”
“快!快!安德生先生让我们马上转去维多利亚疗养院”跑过来的周应聪少校人还没到就高喊。下午四点半钟的爆炸,一千多名伤者虽然送了好几家医院,可医生还是不够,护士只是帮伤者止了血,躺在走廊上身受重伤的李太太、李士峥一直没机会手术。
“呜呜呜呜”见李太太咽下最后一口气,周应聪妻子大声哀嚎起来,哭的像个孩子。
“不哭,不哭。”周应聪搂住妻子,又看到泪流满面的徐佩佩,“你也不哭,你也不哭。士峥还要转院,士峥还要转院”想到李士峥,他忙把妻子推开,招呼邱仲明道:“快,快,抬士峥上汽车,快去维多利亚疗养院。”
维多利亚疗养院是专收西人的医院,碍于安德生牧师的请求,这才同意李士峥的收治。不过这里也有不少炸弹炸伤的病患,好在受伤的西人毕竟在少数汇中饭店那边虽然死的西人多,可时间早、人也少,该做的手术都做完了。凌晨时分,李士峥终于从手术室推了出来,半迷糊的徐佩佩赶紧推开蒋秀玉急忙上前,她道:“医生,我的我的孩子他”
“夫人,他的情况并不乐观,你们送来的太晚了。”亨德森医生一脸严峻,他是个德国人,“弹片已经取出来了,可失血过多,对于一个七岁的孩子来说,这并不是一件好事我同时不能保证会不会有术后感染,这才是最致命的”
“大夫,您是德国人?我刚刚从德国回来、刚才柏林回来,德国真是伟大!”今天下午下飞机,之后累得够呛的周应聪想和医生套近乎却显得语无伦次,“孩子很可怜,他刚刚失去母亲,我请求你救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