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娘,无论我与邢氏如何,在其他人眼里,我们两家,都是捆在一处的。若是谢眺在他府上,出了任何的事,都会被怀疑到我们身上的。”
“侯爷。”苏阮这一声侯爷,叫的颇有几分阴阳怪气的模样,“这话说得,这陇西地界上,就是死了条狗,长平第一个怀疑的,不也是您吗。”
“左不过,您都担上了这名头,那何不干脆就做到底。”苏阮话音落下,唇边便露出了一个浅淡的微笑,浅淡却又极尽妩媚。
李江沅听了她这话,倒是一副哭笑不得的神色,只用一双眼瞧着她许久。苏阮亦是微眯着眼睛,毫不示弱地瞧着李江沅。一盏茶的功夫过去,李江沅终是维持不住这脸上神色,蓦地便是展露出个无奈却又宠溺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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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的雪下得如此的大,朱红的宫墙,也掩在这雪白之下。
昭阳殿外,一行脚印,女子静静伏在男子的肩头,男子绛红色的官服在褐色大氅里露出一角。
“娘娘,你想去哪?”他低声问肩头的女子。
“沈大人,可以带我去任何地方吗。”女子的面色有些苍白,笑容却是那般的温柔,时光洗练,是惑人心魂的美丽。
“就像当年一样,微臣就是您的双腿。”男子的背已不再像十余年前那般的挺直,却依旧宽厚。
“沈奕安。”她笑着唤他的名字。
“娘娘这回想说什么。”他叹了口气,轻轻回头看她,她伏在他的肩头,依旧如往昔一般的美丽,却是那样的疲惫。
“奕安,带我去城楼上,望一望吧。”她叹了口气。
“娘娘这么多年,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他向着城楼缓缓地走去,“这一双腿,不就是那时折腾的吗。”
“可你还记得我对你说的,不断了这双腿,又怎能得了他的心。”她轻轻一笑,“可是,现在想想,那时的心境,却不再有了。那时,我一门心思要他爱我,可,帝王之爱,太难了。”
“可您,还是得了他的心。”他叹了口气,“直到他人生的最后一瞬,那颗心里,也只有你。”
“我多大了。”她轻声地问,“好像过了好久,又好像就是昨天。”
“三十九岁。”他回答,“才三十九岁。”
“三十九岁,这样了吗。”她皱了皱眉,“我还记得,十六岁那一年,我踏上这重华殿的九十九级台阶,二十年,这样的快啊。”
“可,您还像是那时的模样,一点都没变。”他轻轻地一笑,想起往昔的那些时光,“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夕阳之中,对着我哭泣着却还是微笑的那个年轻的皇后。那般的伤心,可眼神却那么的明亮。”
“没变吗,全变了。”她叹了口气,“自他走后,这不过一年,我便感觉自己一日不如一日了。大概,没有多少日子了。”
“你才只有三十九岁。”他皱了皱眉头,尽管他们都知道,她的日子真的不长了。
“可我觉得好累啊。”她的声音轻柔却那么的疲累,“这一辈子,像是百年一样的漫长,太多的悲欢离合,可最后这般的寥落,你说,那么多人,斗了这一辈子。为了那个男人,斗了这一辈子,可最后,又得到了什么。”
“帝王之爱。”他抬头看看那高高的城墙,就在不远的前方,“你得了它,是天下无双。”
“帝王之爱。”她笑起来,“是啊,可我用一辈子才明白一件事情,就是,帝王,是不该爱的。他们不能爱,因为,爱叫人偏执,叫人盲目,叫人自私,叫人沉沦,可这些,是帝王不该有的。”
“可我想,先帝未曾有过后悔。”他低声地说。
“可我有。”看着那城墙,她挣扎着,要从他的背上下来,“可我有。”
他将她缓缓地放在地上,搀住她颤抖的身体,缓缓地扶着她,他知道,无论这双腿怎样,她,都要自己爬上这高高的宫墙。
“奕安,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不要站在这么高的地方。”她依旧是笑着,十数年的浅笑****年年,“这里的风,太冷了。”
“奕安,答应我,如果有一天,陛下爱上了谁,就不要留情,因为,帝王是不能爱的。”她的声音是那般的疲累,像是跋涉了千千万万个世纪,“奕安,守护他,就像你守护我一样。”
“好。”这些年来,面对着她,他似乎从未有过别的答案。
“你看,那一家一户,不知有多少的柴米油盐,不知有多少女子怀揣着梦想想要走进这深宫。”宫门在脚下,连着这宫城内外,进进出出的宫女,似是穿过两个世界,“可这宫里,是世上最残酷的战场,这宫里,有多少的爱,都会成空。”
“我爱的,我恨的,都已经离去,只剩下我一个。”她轻轻地笑着,“到头来,陪着我的,只有你。”
“情深不寿。”他看着她,谦卑而又温和,“可微臣,愿意陪着您,就像是以往的那千万个日子一样。”
她轻轻地摇了摇头,看向那不知是什么地方的远方,“不,后宫里,我们,永远都只是一个人,一个人。”
远方是一片的苍茫,压在大雪之下,诉说着多少的故事。多少情,方怜红颜。
这一年冬天,雪下得如此的大。
三声钟鸣响彻天际,她离开的时候,还是红颜乌发。她离开的时候,一个盛世,才刚刚开始,一个,她用一生的爱恨奉上的盛世。
所有关于她的故事,在这历史的风尘之中,都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