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洪没看见难民营地凶残的一幕,他以为毕竟有官府和士绅施舍,虽然吃不饱,但总归不会做的太绝。没想到,这回做得真的很绝,也难怪,山东全省70个县受灾,本省无力救助,朝廷正在动荡中没人在意。史料记载,当年山东难民流落到河南开封乞食,被官府遣返回原籍的就有六万人。
既然无力救灾,朝廷又帝党后党的纷扰不休,山东巡抚张汝梅彷徨了,干脆不问世事选择观望。但有一点他是看清楚的,疆土可以送与洋人,但绝不可轻启外衅。前任巡抚李秉衡就是鲜活例子,丧师辱国,从陆路丢失威海卫未被追责。但是德国强占胶州湾,山东发兵对峙,立刻就被免职了。其实他这个巡抚不好当,山东布政使毓贤正盯着他的位子,这个酷吏想起来就让人发毛,旗人兼后党,京城里的跟脚极扎实。
听说法国传教士布里斯偕同法国洋行华人买办前来拜会,张巡抚选择了不见。不过单纯不见会引起纷争惹怒洋人的,张汝梅又派了师爷引领法国传教士前往济南府。济南知府卢昌诒也采取了同样策略,派了师爷带路推到历城县。
三生不幸,知县附郭,三生作恶,附郭省城,有利可图的权柄被上官收走,需要背恶名的事都由知县来扛锅。历城知县李祖年就是这般三生作恶的,历城是山东首县,济南府治。事情到了他这里,已经没有可以推脱的地方了,只能亲自处理。翻查旧档,找到几十年前邸报上刊登的中法北京条约原文,条文对照之下,确实有这么一条。只好出具公文加盖印章,照准华通洋行雇佣华人劳工出洋。
毒日头底下被晒了一天,许十三已经奄奄一息,卡在脖子上的木枷,让人站不起蹲不下。难民斗殴毙伤人命,他被抓到县衙,知县李祖年判令枷号三日,然后准备就地处斩以儆效尤。
“这孩子犯了什么罪?”
法国传教士指点着许十三问知县派来的师爷,说话流利发音纯正。这位师爷心中诧异洋人汉语之好,不过他可不敢怠慢,只得把详细经过讲述一遍。
“其实就是为了块饼子,别的难民抢他婶子半块饼子,被他硬生生用刀砍死了。”
“噢,可怜的孩子,主会宽恕他的。”
谍贰零扮演传教士有点入戏了,走到站笼跟前,拿起胸前的十字架送到许十三眼前。
“这个,你愿意戴吗?”
“这个能吃?”
少年迷迷糊糊睁开眼,看着面前的白人问。
“能吃,只要你带上就有吃的。”
谍贰零笑呵呵地回答,站在旁边的师爷听了心里吐槽,这算是哪门子传教士呀。
“能吃就带。”
许十三点头应允,谍贰零走上前把十字架挂在许十三脖子上,转回身向师爷说道。
“这孩子是我们天主教教徒了,按照法国法律,他是在被武力抢劫的情况下自卫伤人,属于法律豁免刑责的。”
就这样也行?师爷脑袋一下子就大了,洋大人惹不起,不但知县大老爷不行,就是巡抚大老爷也不成,更别说他个没名没份的幕宾。
“布里斯先生,这恐怕不行吧,这少年是在清国境内犯罪,按照律例是要用清国法律来审判惩罚的。”师爷倒也有几分骨气,壮着胆子据理力争。
“不,你们错了,他还是个孩子,伤人也是情有可原,你们这是对天主教徒的歧视,我要通过外交途径控告你们的断案官。”
谍贰零几乎是在咆哮。他不傻,之所以一定要救下这个少年,一是他清楚指挥官招少年兵要用于将来的战争,这个许十三别看年纪小,光凭下手狠就是个当兵的好料。二是现在手头上缺少帮忙的人手,救下人来不但多出帮手,还相当于千金买马骨,能替指挥官聚拢一批亡命之徒。最后,他也是想借机和地方官掰掰手腕子,他看出来从巡抚衙门到知府衙门,大家对他都是敬而远之。在招收华工这件事上,可不希望今后有人跳出来阻挠。
听了法国传教士的叫嚷,师爷脑袋更大了。站在历城县角度,他们也有自己的苦衷。其实这个少年判处斩立决真的过重了,就像传教士讲的,情有可原。古代断案官都是地方一把手,有很大的自由裁量权,中国又是个儒教国家,断案讲究儒家的仁断,自古就有法外八议之说。如果真的情有可原,有时即使法外开恩,也会被传为美谈。反过来,如果断案过于苛刻酿成事端,流传开来反倒对当事官员官声不利。从八议角度,这个少年为了救亲人奋不顾身,勉强可以算到八议中的德行上。
当初县尊判决如此严厉,也是考虑难民围城,有乱世用重典的意思。不过乱世之说可没人敢公开提,否则立时就会惹来无数言官上折子参你,这叫诽谤朝廷。知县在案子上本身确实有不妥,也正是师爷最踌躇的,真闹起教案来,光凭这一点县尊丢官都是轻的。
“这个我只是师爷,回去还要禀告知县大人才能决断。”师爷祭出拖字诀。
“这个没问题,但是这个少年不能死,否则这场官司咱们就打到京城去。人不能这么站着,马上放出来。”谍贰零口气很强硬,不过随即话锋一转,“他也的确是犯错了,虽然罪不至死,但是受到惩罚也是需要的,我愿意替上帝来教导他,惩罚他义务帮助拯救其他受难的人。为了这个,教会愿意付出一定代价,比如把捐来的一些粮食赠给贵县,由你们来替上帝布施仁德。”
“粮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