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看着空无一物的屋顶,宁殇的精神竟有一刹的恍惚,仿佛有一滴一滴看不见的、已经酸腐的血水,泛着浓烈的恶臭滴下来,滴在宁殇的额头眼睑鼻尖嘴唇,然后在虚无中穿过他的身体,渗入地板。
阴阳眼的确可以窥探两界,但是消耗太大,宁殇的修为境界又太低,实际是在凭借心无因果施展手段,用残余在阳间的阴气为“果”简单还原“因”的景象,且只限于近四十八时辰,也就是四天内的情景。
圣堂是两个月前烧掉的,但阴气还源源不断地滋养着这座小楼以及里面的神像,所以能够显现出来。
那么尸体呢?
按黎族的说法,死在这里的修行者足有百余人,尸体正该是维持这里阴气的源头,为什么会看不见?
宁殇看不见,却可以猜想,或者说是推演。
这基于刺血孽般图对生灵气息的反应。
孽般图腾在宁殇体内流转了七年多,不间断地吮吸他的生机寿元,其气息早已融入了他的一举一动,会随着真气神识元气等等一切力量同时释放出少许,若能在外界寻找到可吞噬的生机,孽般图是绝不会错过机会的。
方才那一刹那的幻觉,便是孽般图的感知投映在宁殇意识里所致,是那一滴滴看不见却真实存在的血水中的生命力引动孽般图的贪婪yù_wàng所以被宁殇所知。
然而孽般图来头虽大得不可想象,却还没有成长起来,无法吞噬另一重世界的生机,但是单单它对阴间那饱含生命能量的气息的感知,便让宁殇的探查事半功倍。
有孽般气息开好头,宁殇运转起种种功法,企图将一切因果逆向还原出来!
《太一阴阳辞·通天两仪眼》!窥探此时的阴阳气息,感知天地两仪,眼观能量的变化。
《周天易心诀》!根据如今天地之力的密度、强度、分布,推算阴气曾经的结构。
冥冥中,无形的力量开始排列重组,重现曾经存在甚至如今依然真实、却被某种手段遮掩的事物。如此这般应对可以说已经濒临宁殇区区通天境界所能做到极限,但是宁殇仰着头,知道这还不够。
当然这还不是宁殇的全力!
宁殇双眼中太极缓缓转动,他凝视着空荡荡的楼顶纵横交错的竹梁,朗声吟唱:
“成礼兮会鼓,传芭兮代舞,姱女倡兮容与。
春兰兮秋菊,长无绝兮终古!”
一字一句,字字珠玑,句句朗朗,然而这吟唱声和凄厉阴森的虫鸣鬼哭相和却是相得益彰,犹如大珠小珠齐齐落入玉盘,只不过不是轻盈坠落的碰撞音乐,而是狠狠砸下,将玉盘砸得粉碎的凛凛破裂之声!
“这是什么法则!”黎梨骇然失声叫道,捂着耳朵向后退了两步,她不知道宁殇能看见什么,但是这一刻少年的身影却让她不敢正视,因为那气息太神圣,却又太森寒!
神要恐惧!鬼要屈服!
《九歌·礼魂》!神魂之力外放,感应空间乃至时间的前后高低上下,体察魂魄的生死明灭。
神龛圣堂所在与祭祀之事的关联不可分割,无实体的神鬼唯有在神魂上做文章,所以宁殇动用《九歌》针锋相对,其中《礼魂》篇对鬼神的反应最为强烈,御使阴魂之力与藏匿尸体的力量激烈碰撞。
神魂交锋比不得宁殇的剑道杀伐凌厉,却隐含着难以明察的诡异与危险,而黎梨的神魂太弱小,仅仅余波便让她难以承受。
半空中的隐晦气息飞快的流窜,竭力抵抗着无形力量的阻碍,似乎只差一点便能凝为实质。
宁殇发狠催动孽般之力在经脉里运转,加持在功法心诀上,使之更为敏锐犀利,宁殇的生机流逝加速,经脉已经隐隐作痛,但是……还是不行!
宁殇暗暗骇然,自己已经用出了这样的手段,却仍无法勘破真相,难以想象,布下这个局面的人,境界高到了怎样的程度!
就在这时,宁殇眉心内识海一凉,散乱于上方的重重影像迅速凝实,化为黎族修行者抛下的一具具死尸吊在顶梁上!
“原来是它……”宁殇也未料到这突如其来的进展,内视检查发现是识海深处雪无晴留下的光球正亮着雪白的光华,随即释然。
这是雪无晴给弟子的拜师礼,炼神功法《雪堕冥神经》,虽然还不能修炼,但其驻扎在宁殇识海便免不了与孽般之力接触交融,对阴冥和真灵的敏感被孽般之力激发,这倒是意外之喜了。
宁殇定睛看向楼顶横梁,真灵魂力阴气交织在一起,绘出虚无的线条。
一具具尸体出现在宁殇眼前,他们有的人尸体从脚尖开始腐烂滴血,甚至有的人脖颈以下的身体已经枯朽得只剩骨骼,口中黑红的血水还兀自向下流着,在空中形成一道道长长的线,好似垂着嫣红的珠帘。
他们的头颅垂着,死不瞑目,眼里却没有瞳孔,唯有血丝狰狞爬满了一片惨烈的眼白,像是小蛇不断啃噬着最后的生命之力。
而他们眉宇间的怨恨之力,却深重犹如滂沱雷雨,铺天盖地向宁殇席卷而来!
“枉死!”宁殇心头闪过这个念头,便闷哼一声,只觉呼吸都异常艰难,刺血孽般图自发运转,生机从四肢百骸向背脊流逝而去,牵扯着每一根神经隐隐作痛。
而宁殇眼里,一点点真灵和血色恍若荧光般从死尸的眼眶里飞出,围绕着他盘旋。
宁殇微不可察地一笑,垂下眼帘。
“我知道了。”他无声地说,“既然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