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汕不言语,却闻到他身上的味道,让她觉得温暖而眷恋,不知道是哪位师父手抄的佛经,里面有很多小故事,他说,“睡不着,我给你念念,你就睡得着了。”
这一晚,禅院空旷,山水字画,淡淡的墨色,这个房间里的一切都是透着冷光的,唯独慕郗城的怀抱,让时汕感觉到了无限的暖意。
其实,他这个人吧,不论嘴上言辞多刻薄有多坏,但是对于他从来都没有真的不好过。
耳边有人在和她讲佛经故事,时汕怀揣着这样的暖意,慢慢入睡。
前半夜,迷迷茫茫地有暖橙色的晕黄灯光,有耳畔人的絮语,多少都很舒适,可真的到了后半夜,时汕的梦里,变得复杂。
像是自从来了苏州,她的梦境变得越来越复杂,让人也越来越不愿入梦。
但是,由不得她的。
内心,掩藏的晦暗总会时不时冒出来,针扎般狠狠地刺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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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经历了一场近似酷刑的手术后,她刚苏醒过来,睁眼不再是黑暗,也不再有耳聋间发性发作。
可,这个世界终究是残酷的,有时候,像是时汕那年的状态,恢复视力,倒不如眼盲,能少看到些残忍。
入目棕色头发,棕色眼睛的,医生,护.士,团团围绕着她,像是在看一个实验品。
人群里有人道,“哎呀,这样的状态都能苏醒过来,实在是医学界的奇迹,活死人竟然能救治到这个地步。竟然复明了。”
他们议论纷纷说得都是法语,可姜时汕记忆在恢复,对于语言方面更是知晓,法语,自然懂。
一个东方人,她听得懂法语,但是周围的人,完全忽律这一点,大肆的交谈。
交谈她的痛,她的伤,她的失明,骨折,还有丑陋烧伤。
甚至在她拆线的当天,有记者将之围了个水泄不通,法国记者一个个看着她,他们还有医生,完全拿她当成功的实验品。
法国巴黎医院的负责人洋洋得意,“看,这就是陆医生救下来得奇迹,恢复的简直完美。”
他们要拍她的脸,要扯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的病号服,只为了那些鲜血淋漓的伤口镜头,时汕大肆挣扎,伤口裂开再次流着血。
她不要被人消遣,被人参观,更不想做什么医学奇迹的证明。
她那么疼,那么疼,解救她的人是匆匆赶回来的陆时逸,他挤过人群,伸手推开那些记者,将时汕护到身后,甚至和医院内的负责人和记着大打出手。
“你们怎么能这么残忍,你们在分享她的痛么?”
陆时逸和几个记者一起打,吃亏的是他,可是人真的恼怒的时候,什么都是不怕的,一连打伤两个记者,也砸了对方的相机。他浑身是血的抱着她,说,“阿汕别怕,我们再也不会来这里了。”
那天,他为此和巴黎医院闹得不可开交,医院的负责人说,“陆,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为了宣传,让更多的病患看到正能量,看到医学上的奇迹。”
“那你们也不能这么惨无人道的去扯开她的伤口,好容易救治过来,要看她再死了吗?”
那年,陆时逸被记者告上了法庭,暂时离职巴黎医院。
他一边打官司,一边照顾已经有了起色的时汕,无碍于外界多么喧嚣,只要她的身体能渐渐好起来,就好。
但是刚刚恢复光明的姜时汕,却没有陆时逸相像的那么好相处,失明状态下,她安稳,乖巧,也许因为被剥夺了看世界和,吐露言语的权利,所以她是那么那么的安静。
渐渐恢复,她看得清楚他,看得清楚这个世界的时候。
姜时汕无疑是乖张,也是偏激的,她抵抗任何一个人对她的靠近。
连陆时逸最好的法国好友艾文都说,“十三小姐,你也太倔了,我们是救你的人,不是你的仇人,你何必这么防范我们。”
姜时汕刚恢复说话能力,不怎么说话的。
她孤寂,落寞,凄清。
那么美,那么憔悴,活成了一个精致而素雅的标本。
不说话,也不给别人认真的视线,疼痛发作的时候,疼到咬得嘴唇出血,指甲都劈断,也不会哭,更不会向身边的人吐露分毫。
只有在深夜的时候,陆时逸给她看点滴,偶尔可以听到她在梦里放纵大哭,哭得像个找不到家的孩子。
她说,她要回家,有人在等她回家,她不能不回。
明明这里就是姜时汕的家,可姜时汕发高烧,做噩梦,总是重复这一句话。
这是07年的姜时汕,巴黎第五大的优秀学生,听说学习优秀,性格开朗,却因为一场毁灭性的病症,变得如同活死人。
不在意左手手骨断裂,也不在意自己的双腿能不能在站起来,她坐着,总像是在想着谁。
没人能明白她的想法。
连姜时汕自己其实也都不懂,脑海是空白的,思绪是空白的。
那时候艾文形容她,“简直跟被人挖了心脏一样。”
左手骨断裂后,换用右手,她像是个孩子,什么都不会,握笔,握勺子,握餐刀餐叉,都是一步一步重新学着来过的。
艾文说,“陆,要是我天天和她在一起,我保证会疯的,她不发疯,我势必发疯。”
陆时逸却不在意,作为她的主治医生,看着她每天的一个小进步,就是最大的满足。
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