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菲利普本人也更倾向于杰尼斯院长的主张,他们很可能都属于培罗教会中所谓的‘改革派’成员,所以他要用杰尼斯的嘴,说出自己想说而又不便公开说的话,比如主张教会改革,废弃那些不合时宜的古板教条,反对过于严苛的宗教歧视和迫害。”梅林法师给出一种令人惊讶的猜测。
“如果真是这样,菲利普和杰尼斯倒是比那个脑筋僵化的克劳茨更容易打交道。”帕维尔上校说。然而他却没有想到,自己随口一说的感慨,竟引来鲍里斯牧师严厉的驳斥。
“与表面看起来恰恰相反,我们最危险的敌人不是狂信徒克劳茨,事实上正是打着宽容旗号的教会改革派!”牧师先生面对人们费解的目光,面色凝重的陈述现实,“圣光教廷被定为帝国国教迄今已经有一千六百多年,在这段漫长的历史中始终伴随着教会对社会生活方方面面无孔不入的渗透,伴随着压在人们灵魂深处那沉甸甸的、与日俱增的权威,我们辛德拉教会之所以能够在远东生根发芽迅速扩张,并非因为我们在与培罗牧师的传教竞争中具有什么巨大优势,而是因为远东人人皆为异端,向培罗教会祈求无门,不得不退而求其次,转而投入命运女神的怀抱寻求灵魂安宁!现在情况发生了危险的变化,如果菲利普和杰尼斯所倡导的教会改革在远东得以付诸实施,那么培罗教会长久以来向远东人紧闭的大门就将敞开,一边是帝国传统正教,一边是非法的地下教会,你们说民众会作何选择?到时候别说吸纳新信徒,恐怕目前拥护我们的那些人也会发生动摇,甚至改旗易帜转身涌向培罗的殿堂,变成我们的敌人!”
最后,鲍里斯牧师加重语气,一字一句发出沉痛的警告。
“真到了那一步,我们的事业将会遭受极其严重的挫折,现在必须尽快设法阻止情况恶化!”
人们面面相觑,会议厅中陷入沉寂。大家都承认鲍里斯牧师的话有道理,但是听起来却显得那么不可思议:在对待远东流放地人民的立场上,持怀柔宽容态度的改革派,反而比残酷镇压异见者的原教旨狂信徒更危险,这就好比说“善人”比“魔鬼”更可恨,是不是有点违背人性?
“我完全同意鲍里斯的分析。”鲁道夫适时做出表态并且没有做进一步的解释。站在不同的角度,判断一个人、一件事的善恶是非往往会得出截然相反的结论,正所谓“彼之英雄我之仇寇”。政治斗争中决定立场的关键因素通常不是道德规范而是赤裸裸的利益,大家都是成年人,有些话最好心照不宣。
“我也同意鲍里斯先生的看法,不过就算菲利普真有意改革教会恐怕也无能为力,他只是远东一省之地的主教,既非‘普世牧首’也非‘大公裁判’,更不是帝国教皇,他有什么资格举起教会改革的大旗?如果他真有胆量这样做,克劳茨骑士长会第一个跳出来反对他,帝国中央教廷也绝不会袖手旁观,到时候我们这位可敬的大主教恐怕会被打成异端送上火刑架,我不认为他敢冒这样的风险。”
梅林法师的发言赢得多数与会者赞同。在人们的印象中,菲利普与其说是高级圣职者更像一个贪婪的商人,一个油滑的政客,唯独不具备殉道者的气质,谁能相信这种人敢冒着失去荣华富贵乃至生命的风险站出来领导宗教改革?他根本就不像是那种甘愿为理想而献身的人!
“如果远东的局势维持现状,菲利普的确不会做出什么冒险的举动,可惜事情起了变化,就在两周前,帝国内阁颁布了一项新的税法,把我们远东行省推上风口浪尖,菲利普如果还不赶紧行动起来,屁股下面就要着火了。”鲁道夫冷笑着说。
“将军阁下,您说的新税法是指?”阿列克谢还没看过叶夫根尼娅的来信,听了鲁道夫的话不由面露诧异。
“什一税。”鲁道夫点燃烟斗,不动声色地说,“帝国政府要在远东行省普征什一税,农民、牧民、商人、工匠还有公职人员,所有生活在阳光下的居民都要将收入的十分之一拿出来交给教廷,作为表达虔诚的证明。”
“这简直可笑,我们并非培罗信徒,凭什么要向圣光教廷缴什一税?!”有人愤怒地抗议。
“的确很可笑,但是帝国政府可没打算跟我们远东人开玩笑,已经派遣一位出身于著名的福格尔家族的特使来到赎罪堡,督促菲利普征收什一税。”鲁道夫拿起石楠根烟斗深深吸了一口,缓缓喷出辛辣的烟雾,接着说起帝国政府出台这项注定会引发激烈争议的税法的缘由。
“这些年来帝国历届内阁都在迎合我们那位好大喜功的查理皇帝,主张积极扩大海外殖民地,为此不断将成建制的兵团装船送往大海对面的蛮荒之地,与那些凶悍的霜巨人作战,军费开支就成了头号财政难题。”
“两个月前内阁召开的预算会议上,帝国元帅齐格蒙特亲王再次要求增加军费预算,除了招募新兵组建帝国海外军团,还要更新武器装备,研发新型大炮和军舰,这对已经出现严重赤字的帝国财政无异于火上浇油。”
“我听说帝国现任首相穆勒伯爵与军方的关系颇为紧张,不止一次在社交场合抨击帝国军方力挺的海外殖民扩张政策,还说对海外用兵等于把金钱往大海里丢,根本无法获得军方所吹嘘的丰厚回报,仅仅是为那些好战分子提供一个晋升军衔的平台。”罗兰接着父亲的话题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