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鸾是被咯醒的,鼻尖有淡淡的香味,她像刚从梦中抽身那般恍惚地睁眼,一时满脑子浆糊,甚至混沌到摸不太清自己身处何地,姓甚名谁。
“你醒了吗?”一个疑问句被用陈述语调轻柔地说出,声音犹如神祇临世时,带着空灵的回音响在她耳朵里。
麻酥酥的有点痒。
秦鸾抬起头茫然地环顾四周,熟悉的楼盘样式,路灯下静谧的小路,季为霜正背着她往她们所住的楼栋走。
刚刚她脸就是搁在季为霜肩膀上,被她削瘦的肩骨给硬生生咯醒了,耳朵又贴在她脖颈处,季为霜一出声,她的世界就充满了悠远含糊,念经一样的回声。
“你怎么……”秦鸾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似得轻笑起来,她抬手抱住季为霜的脖子,“你又闯红灯了是不是?”
季为霜一愣,低声应,“嗯。”
秦鸾笑嘻嘻,“重大违纪事件会被吊销驾照,你以后还能开车么?”
“我还是不开车比较好。”季为霜颇有马路杀手的自觉,语气听不出有一丝可惜,她开车上路的危险程度直逼酒驾,别人是“喝酒不开车,开车不喝酒”,到了她这儿就可以直接把喝酒替换为上路。
“那你背我这一段吧。”秦鸾轻声说,“以后我都给你当司机。”
短暂的沉默过后,季为霜轻松的声音响起,“好啊。”
季为霜走的很稳,秦鸾把脑袋耷拉在她肩膀上,闭上眼,像是躺在随波逐流的小船上,随着她的步子晃晃悠悠,昏昏欲睡。
季为霜刚从许千萱那儿接过秦鸾时,看着她眉头紧皱眼眶通红的模样一阵难受,许千萱见她一身低气压,连带着屋里的空气都好像被抽干了那样稀薄,她扯扯衣领赶紧举手做无辜状,“我说的你可全程听到了啊,别怪我吓她。”
许千萱能做到的只有混淆秦鸾对这件事的记忆,毒瘾分生理成瘾和心瘾,没形成药物依赖的情况下难受一下完全可以捱过去,至于心瘾……这件事对秦鸾别说心瘾了,恨不得是她这辈子的阴影,许千萱宽慰季为霜,不会有事的,没人会对噩梦成瘾。
秦鸾搂着她脖子的手松了松,季为霜停下,耸耸肩膀摇醒她,“等上楼了再睡,小心掉下去。”
终于上了楼,季为霜刚把秦鸾放下,她像只有个空皮囊一样软软往地上塌,季为霜赶紧扶住她的腰稳住她往地上滚的势头,转瞬间秦鸾双臂又缠上她的脖子,头埋在她脖颈间,软绵绵黏糊糊地哼哼不肯放开。
“乖,我先把门开了。”季为霜轻轻拍着秦鸾的背哄她。
秦鸾丝毫也不配合,化身为人形树懒,扒着季为霜就是不撒手,耍赖一样靠在墙上,季为霜被她箍着脖子,几乎透不过气来,她完好无伤的左手在墙于秦鸾之间撑开一点空隙,无奈地、纵容地看着她。
这世上有人醉酒醉茶醉咖啡,秦鸾就醉在一片琥铂色的眼眸中,晕乎乎的感觉像醉意上头,一醉就变成粘人精的秦二小姐,可把负伤手残了的季为霜一顿折腾。
季为霜需耗大量精力来做一些高度重复的工作——哄秦鸾,开门,再哄,关门,再连哄带骗,让秦鸾去洗澡,自己则强打精神,靠在门外读着秒凝神去听里面细细的流水声。
噩梦啊,季为霜垂下眼帘,很多年来,她的直系亲属就是她的逃不开的梦靥,她一度以为自己已经脱离了原生家庭,但林淑娟再次出现在她面前,她才恍然过来,以往的经历一点一滴构成了现在的她,她和家人之间的纠缠,不死不休,在感情上被动惯了的她选择了最软弱的方式——熬,熬到林淑娟失去权威。
但再熬下去,她会什么都失去,她没有退路,只有前方。
季为霜眼中细碎的光汇集在一处,目光前所未有的坚定起来,明亮坦荡,熠熠生辉。
背后的门被拉开,秦鸾细细地啊了一声,然后扑到了季为霜身上,嘴里甜腻腻地叫着她的名字,“季为霜,为霜,小霜霜~”
季为霜被秦鸾扑地一个趔趄,秦鸾身上有软乎乎的香味,欢声与笑语包围着她,季为霜心底霎时回暖,快速跳动的心脏像强劲的水泵,将暖流运送至四肢百骸,季为霜耳朵尖发起热来,满溢的温暖从眼角眉梢流露出来。
还不知道被定义为前方的秦鸾受到了季为霜罕见的温柔对待,如果说之前还有愧疚混杂的话,那现在则是真心实意的柔情。
秦鸾扑到季为霜床上,手臂扫了一圈,空荡荡的让她不怎么习惯,她自己的床上经常放着几个毛绒娃娃和抱枕,随手一捞就是一个,翻个身又换一个抱住,睡在娃娃堆里的感觉别提有多满足,虽说起床时总能在床边找到被她踹下去的一两只。
秦鸾抬头去看季为霜,季为霜含笑与她对视,眼里满满的宠溺,有如长姐的温情,秦鸾心里一动,滚到床边拉住季为霜的手。
“可以等我睡着了你再走吗?”
“我不走。”季为霜反握住秦鸾的手,“你安心睡吧。”
秦鸾前一秒看着还精力无限的样子,一沾枕头就忍不住眼皮打颤,不出片刻就沉沉睡去。
季为霜累极,把秦鸾的手放进被子里,合衣躺到另一侧,几乎是挂在床边,连呼吸都很克制,尽量不惊扰到秦鸾,她昏昏沉沉的,心想躺一会吧,就躺一会儿,然后闭上了眼。
季为霜再次睁眼时,天已经大亮,她猛地坐起,顿时眼前一黑又滑回床间。
只有她一个人,秦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