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禄将衣裳拿出去便一迭声地道歉,“这一身儿衣裳是下头人做来孝敬姑娘的,尺寸小了些,姑娘穿不上,就给搁起来了。
奴婢约莫着表姑娘穿着应该合身,却浑忘了收在哪一只箱子里,这一通好找。叫表姑娘久等,是奴婢的不是。”
沐兰打眼一看就知道几个丫头弄鬼,趁安雪低头看衣裳,拿手点一点丹禄。丹禄知道她不会怪罪,背着安雪做了个鬼脸儿。
正如宝福所说,梳财的衣裳也比安雪那一身儿好得多,又是簇新的。安雪不疑有他,只嫌弃料子跟沐兰身上穿的不一样,拐弯抹角地挑剔了几句,“下头人就拿了这样的衣裳来孝敬?真个有心,就该挑表姐能穿的料子做了送上来。”
沐兰不接茬,她也无法,闷闷不乐地换了衣裳。想着外间这番光景,里间又该是怎样的奢华,心里愈发痒痒的,“我听说像表姐这样有诰命在身的女儿家,闺房怎样摆设都是有制式的,可是真的?”
暗示了几回,沐兰只作听不懂,拿了面儿上的话应付几句。她心中着恼,索性挑明了说,“我还没见过郡主的闺房是什么样子呢,表姐叫我进去瞧一瞧,开开眼吧?”
丹禄怕沐兰不好拒绝,忙道:“方才开箱子找衣裳,还不曾收拾妥当。”
沐兰闻言便笑,“乱糟糟怕搅了表妹的兴致,等收拾好了再瞧也是一样的。咱们还是先到前头去吧,莫叫祖母和表舅、表舅母等急了。”
安雪刚想说“一家人有什么妨碍”,见沐兰已经起身往外走了,只得将嘴边儿的话咽回去。来了一趟,就得着一身儿衣裳,心里颇不痛快。
她还有些自知之明,知道不能得罪沐兰,便将沐兰房里的丫头恨上了,先有宝福,这又有丹禄,一个两个俱是狗眼看人低的。捏了指头暗暗发狠,日后莫落到她手里,否则定叫她们好看。
今日原该是宝福和鹤寿两个随身伺候的,因方才那桩官司,便换了瑞喜去。
丹禄在门边瞅着沐兰领着安雪出了院子,立时吩咐起来,“快着些,将该收的收起来,该上锁的上锁,说不得待会儿还要过来的。”
这哪儿是上门做客的?分明是打劫来的,就差明抢了。
梳财一面跟着宝福、丹禄收拾东西,一面心疼自个儿那身衣裳。还想着陪沐兰出去赴宴的时候穿,做出来一回都没舍得上过身儿,倒便宜了旁人。
丹禄一瞧她模样儿就知道她想什么,拿手指点着她的额头道:“傻丫头,还能叫你这小的吃亏不成?我那有一身儿新做的,你拿去改改穿吧。”
“那哪儿成?”丹禄忙忙摆手,“我怎好拿姐姐的衣裳?”
“得啦。”丹禄拍她一巴掌,“叫你拿去就拿去,跟我客气个什么?”
梳财推辞不过,这才笑开了,“那多谢姐姐了。”
安老太君中午果然留了安庆中一家吃饭,府里还不曾治过大席,只赵夫人和赵重华来时开过几回小宴。灶上的人难有机会一展身手,很是用了些心思,山珍海味地整治了满满一桌子。莫说安雪,连安庆中和于氏都直了眼。
安玉松满心以为吃席的时候能再见着沐兰,不曾想却分了席。府里没有男主人,便叫陆辛作陪。安老太君同沐兰、于氏、安雪隔了屏风坐在另一边,相隔不过咫尺,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陆辛行伍出身,身手好,酒量更高。同安庆中父子两个又没什么好谈的,便一杯接一杯地吃酒。
安庆中虽得了医嘱要禁酒,可肚子里住着酒虫,每日不饮上几杯便不自在。坐在席上先还想着装相,闻着酒香,又有个陆辛喝酒跟喝水一样,在旁边撩拨着,如何还忍得住?到底怕喝多误事,浅尝了两杯便止住了。
安玉松耳朵留意着屏风那头的动静,每听见沐兰的声音,心口便热一分。不知不觉跟着多饮了几口,一张脸红得跟熟透的虾子似的。
于氏陪安老太君饮了两杯素酒,趁着气氛好,堆着满脸的笑,将盘算了多时的心思倒出来,“我们家松儿在江州是入了馆的,先生说他文章做得好,叫他明年去考秀才呢。
姑母是知道的,消渴症最是磨人,自打我们家老爷得了这个病,家里的日子过得是一天儿紧似一天儿。
松儿是个孝顺的,主动辞了馆。偏又是个好强上进的,日~日捧着书读个不停,来京城这些日子也起早贪黑地用功呢。一想到这个,我就觉得对不住这孩子,再苦再难也不能耽搁了孩子的前程不是?
听说姑母请了两位有学识的先生教外甥女儿读书呢,左右束脩已经付了,他们教一个也是教,教两个也是教,不如就叫松儿到府里来跟外甥女一道读书,姑母您说是不是?”
红玉闻言险些冷笑出声,便是嫡亲的兄弟姐妹,过了七岁都要分院子,不许再厮混在一处,更何况姑娘跟表少爷这样隔着几辈儿又隔着房的表亲了?亏得家里还出过一位做官的,竟说出这样上不得台面的话儿。
安老太君将手上的杯子一放,“沐兰读的是女四书,跟奔着科举读的书能一样吗?侄媳妇儿这话却是没个论道了。”
于氏没料到安老太君拒绝得这样痛快,脸上的笑险些挂不住,垂了头道:“姑母教训得是,倒是我想差了。”
安老太君几不可见地扯了一下嘴角,怕不是想差了,是想着钻空子呢。
她确是打算将沐兰当成男儿来养的,可沐兰到底不是男儿,该守的规矩礼法还是要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