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氏不是一个人来的,还领了一儿一女。
安玉松今年十五岁,正是长个头的时候,本就生得瘦条条的。也不知是天生还是少见太阳的缘故,皮子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乍一瞧跟得了痨病的人似的。随母亲见了礼,便垂了眼睛安安静静地坐着。
安雪十岁出头的年纪,圆圆的脸盘,尖尖的下颌,模样儿同于氏半点儿不像。显然是没学好规矩,进了门便转着眼珠子看个不住,将厅里的摆设挨着瞧了一遍儿。从安老太君到端茶的丫头,就没有没叫她从头到脚打量过的。
等丫头送上配茶的点心,她一眼瞄过去,发现里头竟有五六样儿是没见过的,盯着攒盒再拔不开眼。
那丫头退出门来,便忍不住跟一块儿当差的嘀咕,“没见过眼皮子那样浅的,恨不能将点心盒子一口吞了。”
同伴推一推她,“莫胡说,那可是老太君的娘家人。”
“什么娘家人?”那丫头嗤道,“还不知是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穷亲戚,打量着老太君和善好说话儿,巴巴地跑来打秋风呢。”
同伴忙“嘘”了一声,“便是来打秋风的,也轮不到咱们说三道四,仔细红姑姑听见罚了你去。”
那丫头抿了嘴不敢再说,却不耐烦伺候,里头再叫茶便推了同伴进去。
于氏面前的茶凉了又热,已经换过三回了,她却没有喝的心思。眼见自个儿明示暗示许久,泪也流光了,嘴也说干了,安老太君就是不接茬,心下着急,忙将儿子女儿推出来,“松儿,雪儿,还不快给你们姑祖母磕头?”
安玉松闻言立即起身,撩了袍摆跪下,恭恭敬敬地磕头。
安雪还盯着攒盒吞口水,于氏又叫一声“雪儿”,她才回过神儿来,磨磨蹭蹭地跪在哥哥后面。
安老太君到底不是心胸狭隘之人,虽恨她叔父,可也做不出迁怒于氏跟两个孩子的事情,若不然从一开始就不会叫他们进门。要饭的要到门上还要打发几个钱,更何况这几个同她沾亲带故,既求到这儿了,能帮便帮一把罢。
心里思量一回,吩咐红玉道:“你随他们一道回去,请个有名望大夫给瞧瞧。生病的人总不好常住在客栈里,再帮他们赁个屋子住着。他们在京城人生地不熟的,莫再遇上奸滑的中人叫白白诓骗了。”
说完便立起来,叫丫头扶着往后头去。
于氏原当他们千里迢迢地投奔了来,便是之前不曾来往,安老太君念在同根同源的份儿上,总该腾个院子出来给他们住着,再从宫里请个太医,给她丈夫瞧病。不曾想到安老太君如此冷情,连饭都不留一顿,就要打发他们出去。
若在外头赁了屋子,日后再想住进来就难了。心里发急,也顾不得那许多了,一嗓子喊出来,“姑母,一家子骨肉,您好歹见您侄儿一见呐。”
以安老太君如今的身份,自是不能纡尊降贵到客栈那种地方去,那么就只能将安庆中挪进府里来见了。
安老太君充耳不闻,扶着丫头转过角门径自去了。
红玉见于氏往前奔了两步,似要追上去的样子,身子一横将人挡住了,抬手做个“请”的手势,“我送几位出去。”
于氏虽不甘心,可也知道纠缠无用。若惹恼了安老太君,同他们断了来往可是麻烦。先在京城住下,再慢慢打算好了。定了主意,便按下心头的烦躁,嘴里说着客气话儿,领了儿女随红玉一道出府。
安雪还惦记着那没吃着的点心,一路走一路回头张望。
红玉瞧在眼里,吩咐婆子去厨房备两盒点心带上,又叫丫头拿了对牌去库里领两匹缎子、几样滋补的药材出来。于氏来的时候带了土产的,这些便算作回礼。
沐兰回郁汀阁等了半日,也无人来请她去前头见客。不一时鹤寿回来禀报,说客人已经走了,红玉也跟着一道出了府。她便有些纳闷,马上就到饭点儿了,安老太君不曾留饭,说明并不是什么要紧的客人。既不是要紧的客人,又叫红玉亲自送出府去,是什么论道?
敛一敛心神,问鹤寿道:“可知道是打哪儿来的客人?”
“说是打江州过来的,母子三人,那妇人称呼老太君姑母。”安老太君坐在厅里,鹤寿不敢探头探脑,跟上茶的丫头打听几句,又去门房问一回。将没用的剔出去,只得了这几句有用的。
沐兰说声知道了,叫鹤寿下去休息,从今日买回来的东西里捡出几样,叫宝福送到安老太君那儿去。宝福送完东西转回来,说安老太君见完客便去了佛堂,吩咐不许人打扰,连午饭都推了。
这便是不必过去陪饭问安的意思。
赵重华歪在窗前的榻上,叫小青小玉给她捏脚揉腿。炕桌上摊着好些个打开的油纸包,都是她从街上买回来的吃食,一面拿帕子接着往嘴里填,一面催促沐兰,“馉饳儿凉面什么时候好?我都快饿死了。”
“你到底有几个肚皮?”沐兰正拿帕子绑头发,扭头瞪她一眼,“饿死鬼投胎是怎的?”
赵重华嘻嘻地笑了起来,“你方才说话儿的神情跟我娘一样一样的。”
“那你叫声干娘来听听?”沐兰逗她道。
“你敢占我便宜,看我饶不饶你?!”赵重华扔了吃食跳起来,作势要打。
沐兰一路笑着跑出来,挽起袖子进了厨房。说是她亲手做,哪个敢叫她下力气做粗活儿?该准备的都准备得了,不过差着最后一道工序罢了。
煮好了面过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