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一明把酒杯放了下来,想了想,沉声说道:“舶主,你是不是太小心了?”
萧显贵哼了一声,喝了一口清酒,不满地说道:“小心驶得万年船!”
薛一明想了想,也点头说道,“那倒也是!”
“那明日便开船,开到平户去吧。”
萧显贵点了点头,又沉吟说道:“你说明日开船逃走,这萨摩藩会不会拦我们的船?”
听到这里,坐在下首的李图终于忍不住了。
把手上的羊腿放下,李图朗声说道:“舶主,你也太胆小了。”
萧显贵突然被李图噎了一口,眼睛一翻说道:“你便知道不是倭人图谋我?知道是我胆小?”
李图点了点头,大声说道:“我当然知道,你胆子实在是小。”
萧显贵不满起来,也大声问道:“你这是骂我不是?”
李图却不理他,只侃侃说道:“那萨摩藩藩主急着想和大明的商人做生意,赚些银子,才这么热情地迎接我们。哪里是想一口把你吞掉。真想吞你,便是不迎接你,你又跑得掉么?”
萧显贵被李图说得眼睛一瞪,倒是说不出话来。
李图摇了摇头,又侃侃说道:“那些明人坐商一听说你见了港口奉行,就不报行情给你,是因为港口奉行素来开价很高,他们无力竞争,所以干脆不报价,让你不知道行情。”
“心底里,他们就希望你因为不知道行情和萨摩藩乱讨价还价,发生矛盾,无法成交呢。你今天开船逃走,岂不是上了这些坐商的当?”
听李图这么言之凿凿,萧显贵眼睛一翻,不服地争辩道:
“你初来乍到的,又全知道了?你没出过海,哪里有这么多见识?”
李图一口把嘴里的羊肉吞下肚子,淡然说道:“我当然就有这些见识!”
李图的见识,确实不是萧显贵所能及的。
萧显贵的见识,是儿时道听途说,加上这两年的海商经验积累的。说到底,也只是对这贸易上的事物知道个皮毛。至于日本的内部情况,萨摩藩平户藩的仁义与否,他是两眼一抹黑,完全只能靠猜的。
而李图,却有后世信息大爆炸时代的知识。
虽然不是什么专业的历史研究者,但凭借网络上获取的知识,李图也知道这萨摩藩是日本有名的强藩,素来奋发图强。就是在战国时代,萨摩藩就差一点占领了整个九州岛。后来十九世纪时候,这萨摩藩更和长州藩一起击败了德川幕府,开创了日本的明治维新。
这样的藩镇,又怎么会做一锤子买卖,为一粒芝麻扔掉长久贸易的大西瓜?
看着萧显贵,李图大声说道:“这萨摩藩不会为了一点银子,放弃公平买卖的名声的。这藩镇立在这里几百年,难道只做舶主你一单生意就再不做买卖了?你被坑了明年再不来了,吃亏的还不是萨摩藩?”
听见李图的话,众人大感惊讶。
原先众人只觉得这李图是个会武艺的,是个能打的,谁会觉得这一介武人,还会有与众不同的见识。李图这一番话说出来,且无论对错,光是这井井有条的分析,都让在座的众人刮目相看。
一时间,众人都看向李图,似乎要把他看清楚一些。
半响,那萧显贵才犹豫不决地说道:“你说的,也有些道理。”
李图拍了拍桌子,下决定似的说道:“那便如此定了。明天一早,便去那城堡那里找那奉行,把货物卖给他。”
之前在漳州外海遇到陈盛宁手下的海贼,萧显贵只觉得大难临头,只想投降求饶,却被李图反驳阻止。最后不但得救,还大获全胜。经过那一次,萧显贵隐隐对李图形成了一种尊重,甚至对李图和自己唱反调毫不介意。
见李图擅自拍板,萧显贵想了一会,讪讪说道:
“那便这样吧,明日便和那个奉行议个价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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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萧显贵就去天守阁那里请来了宮之城直光。
萨摩藩为了振兴藩政,也经营产业。他们把从大明海商处收购的货物分销日本全国,获利不菲。
得知萧显贵要把货物直接卖给他,宮之城直光喜不胜收。他带着手下的武士,高兴地来到了港口。
载兴号的水手们开始把各色货物搬下船只,让宮之城直光验货开价。
为宮之城直光验货的是一个胖胖的武士,他把那白生丝样品抓在手上,细细地搓了搓,大声说道:“中上等白生丝!”
通事官把他的话翻译给了萧显贵。
一听这话,在旁边紧张等待的萧显贵就有些慌张了。
生怕对方是要压低自己的货,萧显贵战战兢兢走到那验货的武士身边,赔笑说道:“这是上好的漳州白生丝,是上品的,怎么就中上了呢?”
通事把萧显贵的话翻译给那个武士。那个武士想了想,又搓了搓手上的生丝,还是大声说道:
“中上等白生丝!”
又听到这句话,萧显贵断定这胖武士是要压自己的价,不禁有些恼怒了。他想把自己的生丝从胖武士手上抢过来。但人在屋檐下,他又不敢贸然行事,最后只能直直地杵在那里,满脸的不痛快。
不过很快,他脸上的不痛快就消失了。
那个胖武士又喊了一声日语,通事官翻译过来:
“中上等白生丝,二百五十两一担!”
听到这话,萧显贵心里的郁闷,立刻一扫而空。
要知道,即便是去年在平户,一担漳州白生丝也只卖到二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