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克的母亲坐了起来,欣喜之情溢于言表,抓着尼克的手不肯松开。
到了中午,尼克和母亲一起吃午饭。
吃饭的过程中,母子俩的话并不多,基本只是谈论中午的菜色。但是如果有人仔细观察,会发现一个个仆人都憋得够呛。
因为在一旁服侍的他们都发现这对母子都有话想对对方说了,可谁都不说,或者更准确的,是不敢说出口,只好一直地兜圈子,聊些没营养的话题。
这些仆人们大多是几代人生活在莱菲布勒家,为莱菲布勒家工作,甭管封建不封建,反正他们是把莱菲布勒夫人当成了比自己更重要的人,想她之所想,急她之所急。眼见她跟她儿子依然有隔阂,大家都很担心,不然哪天尼克再抽风一次,跑出去不回来了,那夫人可真要疯了。
但他们只是仆人而已,没有资格在母子两人间插话,所以只能干着急。
最后还是管家取来一瓶酒,为莱菲布勒夫人斟满杯子。
就在弯腰斟酒的时候,他似乎趁机对莱菲布勒夫人说了什么。然后莱菲布勒夫人便有些心慌地将仆人们都撵走了。
“把这小家伙也带下去吧。”夫人指着小男孩说。
“等等!”尼克赶紧制止,“我不放心他一个人呆着。”
大家朝少爷投去困惑的眼神。
这小孩子到底是谁,怎么会让少爷这么宝贝,都到寸步不离的程度了。
尼克摸摸鼻子,没法解释,只好对母亲说:“没事,他就在这儿吃饭而已,什么事情都不会打搅。”
他的母亲顿了一下,挥挥手,让仆人们下去。
小男孩用亮晶晶的眼睛扫了一下尼克跟莱菲布勒夫人,便乖巧地低头啃鸡腿去了。在他面前鸡腿骨头已经堆得比他脑袋还高了。
宽敞明亮的饭厅中,只有他一个人的咀嚼声。
莱菲布勒夫人微低着头,看着面前的食物,却好像根本没意识到盘子里的东西能吃似的。她右手握着刀子,在那里沉默地转动刀子的柄,让刀子无用地转了一圈,一圈,然后又是一圈。
“母亲。”
尼克轻柔地呼唤道。他听见管家在劝说母亲什么了。只是很显然,母亲开不了口。
那就他这个做儿子的先开始好了。“您放心,我不会再离开您了。”
当啷一声,刀子不小心从莱菲布勒夫人的手中掉了出来。
她吓了一跳,猛地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看着尼克。
尼克朝母亲温暖地微笑。
然而这一次,他的母亲没有回以笑容。
“真的么?”莱菲布勒夫人哑着嗓子问。
尼克顿了一下,温柔又坚定地点了点头。
“那你这次又为什么要……”尼克的母亲抹了下眼角,“我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尼克,你说出来。我改。我肯定改。”
“您没有做错什么。”
尼克的心里钝痛。“真的,没什么,您不要再问了。只要可以,我哪里都不去了。请您相信我。”
莱菲布勒夫人微微张着嘴,想问却又不敢问。
她又不是傻子,当然能看出来尼克有什么东西在瞒着她。
可那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不能告诉她?
这让她很慌张。
看了一眼正在机械地进食的小男孩,尼克的母亲不知道从哪儿得到的勇气,猛地站起来,越过桌子,抓住了尼克的手腕。她动作太猛,碰倒了杯碟碗盏,汤汁洒了一地,洒在她精致的裙子上,让裙子狼狈地贴在她的腿上,并且顺着服装淋淋漓漓地滴落到地上。
可是莱菲布勒夫人一点也不在意,那只手像钳子一样紧紧箍住尼克的手腕,让他想当不存在都不行。
“你告诉我尼克!不管是什么,说给我听,我都受得了。”
尼克的母亲说道。
她知道,尼克不想开口,一定有他的理由。
但她受不了了。
与其每天都担惊受怕地活着,不如一口气揭开所有伤疤。如果尼克真的不能接受她……那她现在就去死!总比受尽折磨要好得多。
尼克依然低着头,看着眼前盘子里逐渐冷掉的食物,非常希望自己只是在吃饭。
可是,母亲都这样恳求他了,他还能往哪儿逃呢?
而且,无论他多想装作视而不见,他体内的血脉,还有他曾经做下的那些事情,都像小男孩的存在一样,不可抹杀。相反,只要稍一疏忽,也会跟小男孩一样,不知道跑到哪里去,吃掉一切,毁灭一切。
那样更糟。
可是他能说什么?
他可能不是纯种的人类?
他曾经掘尸食用?
他杀了一个人?
他被人追杀?
他面前的那个非常非常可爱的小孩子,其实是最近把首都圈搞得鸡犬不宁的连环杀手,或者至少是杀手之一?而他在本质上,跟那个孩子是一样的东西?
哪一样他母亲能受得了?
尼克抬起头,闭着眼,深吸一口气,将已经湿润了眼眶的眼泪逼回去。
他嘴上说要跟母亲一直呆在一起,但每当这么说的时候,他其实心里还会默默加一句话。
在您把我赶走之前。
他……本来就是个怪物。
无论他多么不想承认,他就是个怪物。他对那种他甚至连宣之于口都做不到的食物的渴望,可以被延迟,可以被压制。但尼克心知肚明,总有一天,那会爆发的。
到那个时候,受伤最深的,正是离他最近的人。
所以他只想在一切都不可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