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望不到边的营帐,驻扎在汉水河畔。这是司马越设在荆州的大营,挖空了朝廷六军得来的十万精兵,也是他剿灭伪帝乱军的最大依仗。自从发兵以来,伪帝司马颖的残部屡战屡败,已经从江夏退到了自己的封国之中。
若是依照循例,只要争权的郡王回到自己的封国,就意味着投降,没人会再动干戈。可是现在司马颖都称帝了,哪还有避难之说?司马越非但没有停兵,反而逼得更紧,势要把这伙乱党剿灭一空。可惜成都国是司马颖经营十数年的大本营,固若金汤。战事一时凝滞,成了对持局面。
天气越发寒冷,只是这十万大军的军需,就是个不小的担子。还要担心粮道会不会被乱兵劫了,洛阳会不会陷于匈奴之手。林林总总的事情堆在案上,足以让司马越头痛不已。
然而情势如此危急,听到洛阳解围的消息,司马越脸上也未露出一丝笑容。梁子熙借兵拓跋部,击溃了进攻上党的三万兵马,还杀了主帅刘聪。连带围攻河内的匈奴兵也退回了老巢。这是好事不假,但是不该由小皇帝坐镇主持。
因为天子给上党拨粮,才使梁子熙大胜?听到这传言,司马越只觉脊背生寒。他一直知道司马覃聪明机警,甚至宫人不乏称颂,说他颇类武帝。为了提防小皇帝掌权,他在宫中布满了眼线心腹,谁料一离开洛阳城,就出了这样的篓子!
这梁子熙,果真居心叵测!若非如此,裴盾怎会刚到并州就身死战场?又为何自己一走,他就要联系宫中?
不能再这么放任下去了!
司马越在心底做了决断,只是如今他在外领兵,洛阳空虚至极。并州这样的咽喉之地,尚动不得。一旦剿灭伪帝,必须尽快回返洛阳,重掌大权!梁子熙不能留了,只有拔了小皇帝的爪牙,才能让他安分守己,乖乖听令。若不是伪帝碍事,他又何必立司马覃这样难以掌控之人!
“传令下去,加紧攻城!今冬定要克复荆州,剿灭伪帝乱军!”司马越冷声下令道。
本就紧迫的攻防战,随着这道命令,愈发惨烈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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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把代郡封给我们了?”拓跋猗卢面露喜色。
代郡可比他们现在的都城要好上不少,至少在幽州境内,又离中部的地盘极近,是个发展生息的好去处。这梁刺史当真爽利,只是派兵打了一仗,就换来一郡之地,可比当初司马腾要大方太多了!
然而拓跋猗卢喜形于色,一旁卫操的表情却不怎么好看:“单于莫高兴的太早。这封地,颇有些问题。”
见拓跋猗卢不解,卫操仔细解释道:“代郡距离我部太远,虽能把控中部,却要舍了根基。而且代郡位于幽州,这梁子熙向朝廷请封,说到底不过是慷他人之慨。万一幽州都督王浚着恼,我们岂不是又要同他打上一仗?”
听到辅相如此解释,拓跋猗卢的兴奋之情终于淡了些,皱了皱眉:“你是说,梁子熙在防备我等?”
卫操叹了口气:“历代并州刺史里,唯有梁子熙肯与我部互市。原先极难采购的盐、茶、布匹、乃至酒水,都可通商。但是铁器,一样也无。显然梁刺史不想让拓跋部太过壮大。如今群雄四起,又有匈奴在侧,防备也是应当的。不过对方如此,我等行事也要多加思量才行。”
“那……代郡不要了?”拓跋猗卢声音里有些不舍,然而卫操是他的心腹谋臣,也是拓跋部这些年壮大的根本。他的建议,还是要听的。
“那倒不必。只是……”卫操沉吟片刻,突然道,“只是要想清楚下来要如何走。若是梁子熙想同幽州交恶,这买卖就有得做!”
“什么?”拓跋猗卢有些晕了头,“他利用我们同王浚交恶,还有买卖可做?”
“若是梁子熙图谋幽州呢?”卫操像是想清楚了其中关窍,微微一笑,“若非如此,他何必用代郡做饵?如果梁子熙当真有意幽州,必定要同王浚恶战一场。到时出面抵御段氏鲜卑的,还会是谁?”
拓跋猗卢这才反应过来。确实,代郡只是个引子。要引出两州不合,为其后谋划。他们现在是站在并州一边的,两州真的打起来,梁子熙少不得还要用拓跋部的兵马。而若真的打下了幽州,梁子熙能看顾过来吗?必然还会分给拓跋部极大的地盘,说不定到时拓跋三部都能合在一起!
那才是拓跋氏兴起的关键!
“辅相果真智计无双!”拓跋猗卢哈哈一笑,“心中有底,事情就好办了!那就先发兵代郡,把咱们地盘占住了再说!”
至于其他,就要看并州方面的反应了。
※
梁峰此刻,正坐在旁人家中。晋阳郭氏相请,就连他这个刺史,也不便拒绝。在上党之役后,晋阳仅剩的这些高门,似乎终于把他放在了眼里。
这也不奇怪。虽然嫡宗大多逃出了并州,但是留在这里的高门疏宗,仍旧数量不少。毕竟这么多年的田宅,不是说放就能放下的。而之前梁峰遭朝廷忌惮,与裴盾相争,又举行什么制科,很是让这些高门放心不下。现在有了上党一战,倒是让他们对着新任刺史有了兴趣。
可不是谁都能打败匈奴,还杀了刘渊爱子的。当年司马腾也未做到的事情,这梁子熙来晋阳短短几月,就办了出来,如何不让这些士族升起结交之心。要知道河东可是被匈奴占去了,偌大的裴氏、卫氏,不是投敌就是出逃。这样的情形,难免让高门生出兔死狐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