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子时,无风,无月。
摸黑洗完最后一件衣服,笸箩早已累的抬不起头来。
刘府的夜很静,什么都睡着。
她惺忪着眼皮,弓着腰扶墙进了屋,头还未碰到枕头便沉沉睡了过去。梦中,她似乎又梦回了十二年前那段往事……
那时,刘家家主刘菏泽正值弱冠年华,因父亲的缘由,高攀娶了荆州赴台衙门宋大人之女宋彩衣,风光一时。可刘菏泽偏偏不争气,时隔两年却仍然只是荆州区区一小吏。宋彩衣仗着娘家威风,时常指责刘菏泽窝囊不成器,故此刘菏泽怕死了自家夫人,宋彩衣只需轻轻一声咳嗽,刘菏泽亦能惊得从椅子上跳起来。他这辈子唯一背着夫人大胆了一回的事,便是十六年前纳了一房小妾。
那年,刘菏泽前往荆州笸箩村查案,遇到了一位拥有绝世容颜的美人,他色迷心窍,不顾美人已有婚约,强行纳了美人为妾。他大着胆子瞒着自家夫人买了处偏宅,将美人儿安置了下来。
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三年后,刘家夫人宋彩衣领着家丁跟踪刘菏泽闯入偏宅,声称美人狐媚了她家老爷,一杯蛊酒要了美人的命。
那时美人早已产下一女,正待牙牙学语。
所谓一日夫妻百日恩,更何况还孕育了一个女儿?可美人死时,刘菏泽唯唯诺诺的躲在自家夫人身后,眼睁睁看着美人香消玉殒,连大气也未敢出得半分。
笸箩翻了个身,枕边不知何时已湿了一大半。她意欲深睡,却听得有人敲她的门:“死丫头!都要卯时了,你还想睡到几点?快起来干活!”
她匆忙应了一声,疲累的坐起身。此时窗外的天还依旧乌黑,满院子却早已掌了灯。她原本也该是这刘府的小姐,虽是庶出,但也好歹是个小姐。可这十二年来,她却是连个下等的丫鬟都不如,住的是柴房,吃的是残羹剩饭,穿的是粗布麻衣,睡的是破褥板床……每日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一天下来的活计比任何人都多,丫鬟们每月还有月银五两,可她却是半分也没有。揉了揉血红的眼睛,她强迫自己清醒过来,磨磨蹭蹭的起了身。
站在门外的丫头似是早就等的不耐烦了,见笸箩出来,啪的一巴掌落在笸箩脸上:“你好大的胆子,竟然还敢让本姑娘等你!”
笸箩脑袋有些嗡嗡地,脸颊火辣辣的疼,她咬咬牙,福下身道:“伊姑娘教训的是,笸箩下次不敢了。”
“你还想有下次?”啪的一声,巴掌落在另一半脸颊上。
笸箩只觉嘴里荡出一股子血腥味,嘴角有些痒,似乎有什么东西流了下来,她低着头,依旧咬着牙:“伊姑娘误会了,笸箩的意思是绝没有下次。”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使劲了全力扇出去,使得笸箩转了一个圈才勉强撑住:“你是说我冤枉你了?”
笸箩不再说话,只是很识相的跪在了地上。她怎会不知道这伊双双是故意找事?想少受点苦,便只能忍着!她不是没反抗过,可胳膊拧不过大腿,越是反抗,便越是要遭罪。刘菏泽惧内,刘府的大权便顺理成章的落在刘夫人宋彩衣手里,伊双双做为刘夫人之女刘婉柔的贴身丫鬟,在府中地位自是不低。伊双双敢如此做,怕也是刘婉柔授的意。更何况,即便没有人授意,府中任何一人也不会在乎她笸箩的死活,她在刘府,不过一个可有可无之人罢了。
伊双双得意的弯起唇角。让一个刘家的小姐给自己下跪,那是何等的爽快啊!“本姑娘今日心情好,便不与你计较。我来也是为了传达小姐的意思。宋大人今日寿辰,夫人小姐特命你做个蛋糕,若是戌时做不好,夫人小姐怪罪下来,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是,笸箩记下了。”她咬了咬唇,擦干嘴角的血渍从地上站起身来。说起这生日蛋糕,本是去年生日的时候,她趁府上众人睡去以后偷偷跑去厨房为自己做的,却不想被刘夫人的贴身丫鬟喜儿瞧见了,那****屁股上没少挨板子,如今倒让她做起生日蛋糕来了!
她走过几个院,熟门熟路的进了厨房,此时,厨房的杂役与大厨正忙得不可开交。这个时辰,正是为刘府的主子做早点的时刻。笸箩不敢说出借灶的请求,只是朝着一个肥硕的女人施了一礼道:“孙大娘,夫人小姐命笸箩做生日蛋糕为宋大人贺寿,笸箩借一两件器具,用完便还。”
孙大娘冷眼抬头看她一眼,满脸不情愿。但见笸箩把夫人小姐搬了出来,她也不敢怠慢,只是冷冷嗯了一声没了后话。笸箩见孙大娘答应,这才拿了器具与食材离开,走至门口时,她听得几个丫鬟嘻嘻的笑。
“你看她的脸,该不会又被打了吧。”
“还用说?肯定是啊!她若哪天不被打那才怪呢!还真能忍,被打了十多年了还不走,我要是她啊,早离开刘府了!”
“人家好歹也是个小姐,身份摆在那儿呢,再不好过也比咱们强啊,嘻嘻。”
笸箩置若罔闻,在门外捡了几根木柴抱着回了住处。
辰时,笸箩托着蛋糕恭敬的站在刘府门口,等着宋彩衣与刘婉柔的身影,戌时一过,刘府别苑便走出三个人来,一个是刘菏泽,一个是刘夫人,还有一个是刘婉柔。三人皆是盛装,特别是刘婉柔,身穿一袭白色曳地百褶流苏裙,远远望去就宛如九天的仙女,弱柳扶风,翩若惊鸿。走近一看,她的妆容更是精细,粉黛娥眉,明眸皓齿……这妆容,怕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