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离觞似这番话被狠扎了一刀,怒气溃散,深幽肃冷的鹰眸看向归娴,眉心打成了死结,可他无法揣测她心底到底有多痛,却是比任何人都清楚,平日只要一回家,她会先喊一句,“甄嬷嬷,乐琴,乐棋……”
归娴长发倾散,整个人似清瘦了一大圈,越显得一双眼睛黑如点漆,眼底明明溢满悲恸,还是朝他努力扬起唇角。
“离觞,没关系……我叫花错去送嬷嬷和乐琴了。”
见他只是定定看着自己,似痛似怒,归娴知道他杀伐一晚已然疲累,不敢再多言,“你战事这回结束,满城百姓都能安稳过新年了,呃,对了……你没受伤吧?”
说着,她小心翼翼地看他身上,铠甲倒是完好无损偿。
夜离觞张了张口,话也没说,转身就出去。
归娴哑然,看着门外,半晌才叹出一口气撄。
貌似今日与他言归于好的太突兀,被他救了一回,彻底忘了自己还在为那些小孩尸骨生他的气。他会不会觉得她变脸变太快了些?
其实前一刻坐在炭炉边缝着小衣裳,她才发现,除了夜离觞,除了孩子,她什么都没有。
就算眼下两个弟弟在身边,将来,他们有了妻妾,成家立室,也是别人的。
所以,她比从前,更怕他受伤,怕他再也回不来……
这样尴尬,她竟忘了问他有没有用膳。
见木槿和木莲还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她忙示意她们起来,“看王爷是不是去了书房?准备点热的饭菜送过去,多备两个血盅。”
“是。”两人相视,忙起身。
木莲一出门就按着心口忐忑轻拍,“吓死我了,我还以为王爷会罚我们跪一整晚呢!”
“别着急,再这样,少不得狠罚你们。”
两女子愕然,就见眼前紫影一花,刚离开的主子,就闪了过去。
归娴刚在炉子旁坐稳,就见夜离觞飘忽无声地入门,染血的铠甲不见了,一身纤尘不染的紫色蚕丝睡袍,异彩流光,长发也清爽垂散着……
被他突然拉起来抱在怀里时,她只觉得自己像在做梦,呼吸间都是他身上温泉水的味道和他清爽好闻的体香。
“离觞……”
“以后不要这样等我。”
“我是想对你说,我被掳走之前,甄嬷嬷仍劝我不要再生你的气,那是古云荻造的孽,我不该拿别人犯的错牵就你。”
“傻丫头!”夜离觞一笑释然,捧住她的脸儿,正看到她凤眸里水光潋滟,清澈莹莹,映出他的脸。“是我没处理好才害你噩梦惊悸,当初,我就不该设计收容冷雪橙……”
他一字一吻地品尝她唇上甜美的味道,酥麻的感觉,让她神秘目眩,话音亦是变得低柔如水,整个人都似被他温柔的眼神蛊惑了。“你……那……也是权宜之计。”
“今日还有幻听吗?”他轻抚她鬓边的碎发。
她抬手握住他的手,脸儿蹭在他掌心里,“我没那么脆弱,那些幻听都是冷君诺捣鬼。”
“怎不早说?若说了,我便不会容他在府里假扮太师那么久。”
“原来夫君早就知道?!”
他宠溺点她的眉心,“若不知道,我怎在城门埋伏了那些兵马?打冷君诺书信联络冷灿,我便开始布防,只是没想到他能用这等歹毒的心思折磨你。”
“他倒是没有刺杀我们,也没伤害归思和归云。”
“父皇每日听着我们的动静,他哪有那胆子?”
归娴这才明白,自己竟然是最笨的人。
见木槿和木莲端了饭菜和汤盅进门,忙叫她们搁在床前的桌案上去。
夜离觞在桌旁坐下,看着归娴享受似地亲手摆好饭菜,始终看着她忙碌,随即示意木槿和木莲退下,“今晚你们不必值夜了,都退下吧!”
木槿木莲相视,两人心照不宣。
王妃笑了,王爷心情自然就好了。甄嬷嬷从前总说,与其揣测殿下的心情,倒是不如看王妃娘娘的神色。果真——灵!
归娴先把汤盅给夜离觞打开,让他喝了暖胃,随后才夹菜到他的盘子里。
“话说回来,冷君诺易容成太师,教导归云和归思,所授课业都是引导他们向善的。当初,若是古云荻没有把他往称帝的路上拐,说不定他会成为血族的中流砥柱。”
“爱妃不想他死?”
“想起他训兵的样子,觉得他和你有相像之处。”
“怎会这样想?”虽然他和冷君诺是表兄弟,却算是远亲,怎可能有相似之处?
“他不想让他的祖母失望,你也不想让你的祖母失望,所以,你们很像!其实,每次初见一只陌生的吸血鬼,我都会忍不住比较,这一只与我们家夫君哪儿像,哪儿不像,比来比去,却总都不及我家夫君的十分之一……而且我知道你不但好,还疼我,宠我,爱我……哪怕我恨你,生你的气,你也不会丢下我不管。”
夜离觞被她一番话逗笑,这却分明不是笑话,而是情话,她却浑然不自知,反而就这样痴痴看着他,一脸骄傲与爱恋。
他强忍着,没有惊扰她这样沉醉,拿手帕按了按唇角,才道,“因皇祖母有懿旨在先,所以,我叫花错手下留情,没有彻底断了他的命,这会儿他已经被送进了皇祖母给冷家准备的囚牢内。如爱妃所说,一将帅之才如此断送了,委实可惜,不过,现在不是放他出来的时候。”
“我没说要放他,夫君怎这样想?”
夜离觞笑了笑,没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