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王胡子,我和曹队都没有了睡意。曹队换了壶开水,把茶泡好,仰面躺在了床铺上,摆出了一副彻夜长谈的架势。
“老常,这事儿我咋觉得越整越复杂了?陆柄林的事儿套出了沙漠中的试验,还和东星号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头绪没弄明白,这个王胡子又扯出了丁剑的事儿。听王胡子这意思,丁剑不但有些事瞒着我们,而且很可能被什么东西附了身,怪不得最开始一直在讲敬妈祖,敬海神这些不着调的话。”
“反正两边各执一词,总有一方说了慌,老常,虽然王胡子这人说话老是前后不搭调,但以我的经验,他不像是说瞎话,他也没有任何理由往丁剑身上泼脏水。相反,丁剑这个人初看单纯,但我总觉得他神神叨叨的,身上有种看不透的东西。我们干刑侦的并不怕罪犯撒谎,再完美的谎言都有破绽,怕就怕那种浑身上下都是邪气的疯子,他们不按常理出牌,往往让你费很大的力,还是无用功。”
曹队说的很对,从丁剑带有独特观察角度的叙述,到他黑暗而充满隐喻色彩的绘画作品,以及他不食人间烟火担这个人身上充满了未知。但我并不认为他是一个说谎者,他讲述的一切,如果没有亲身经历,很难有如此的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同时又有极强的逻辑性。这看似矛盾,其实未尝不是一种事实,一种很难令人接受,却是终极的事实。
而王胡子的讲述我一样认同曹队的看法,无论是这个人的个性、行为方式,他所讲述所有细节之间的因果关系,并不像是谎言,当然,最核心的是他没有说谎的动机。而他那种发自内心的,几乎令他窒息的恐惧更不是能编造出来的。的确,在恐惧面前没有说谎者,唯一的谎言就是试图否认恐惧的存在。
但我并不觉得两人看似矛盾的说法,就代表一定有一个说谎者,我知道,至少还存在一种可能,一种两人的申述都可以成立的可能。
曹队见我低头不语,从床上坐起了身,仰头喝了口茶,问了一句,“老常,想什么呢?你今天的话特别少,有点儿反常啊?”
我并没有直接回答曹队的问题,在分析王胡子和丁剑所讲的故事时,我依稀摸到了事件背后隐藏的脉络,这条脉络又与陆炳林在沙漠中的遭遇相暗合,这时,我宁可让自己的想象力飞驰得更远一些。
“曹队,回答你的问题前,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也许这样我们可以和答案更近一些。”曹队饶有兴致的点点头,拿出两根烟,递了一根给我。
“这次的东星号搜救行动,你最初是不是并不想让我参与进来,后来,因为某种原因,你受到了上面的压力,才不得不给我打的电话,对不对?”
曹队没有想到我会问这样一个问题,拿烟的手微微抖了一下,忘记了点火,就那么举着烟,陷入了沉思。
“曹队,你是个直觉过人的人,拿老姜局的话儿,他的徒弟里,就你已经快成精了。我相信你的直觉在让你回避一些东西。而东星号的事扑朔迷离,事情的发生到现在已经半年之久,前两个月从山西成家岭回来,我在医院躺着,你没两天就被派出去了,这么急,一定是那时你已经接手了东星号的事。”
“之后是三亚东星号海市蜃楼出现了,我总觉得那一次目击,和陆炳林说的浙江那个中科院研究所的研究有关。换句话说,那次海市蜃楼是前期被你们预测出来的,否则一般人,谁会注意到海市蜃楼中模糊的船只影子,有两个龙门吊这样的细节?又有谁把这幻像通报给相关主管部门?”
“还有,刚才王胡子讲的经历里,提到了船老大得了重病住院的事,依你的性格,这个细节你一定会揪住不放,问个清楚,相反,你却把这个话题岔了过去,只能说明这个情况你之前就很清楚。所以,这些事实只能证明,最喜欢和我交流案情的你,这次出海之前守口如瓶,又突然把我从北京喊来,是因为你本不想让我参与进来,后来迫于上面的压力,而这个压力一定是比姜局更上面的领导的压力,才有了我,有了陆炳林,有了丁剑这样一种奇怪的队员组合,对不对?”
曹队终于把烟点上了,凝视着与渺渺升起的烟气,缓缓的说道,“老常,你分析的大部分都对,你上船这才没两天,观察的够仔细。我的确最初没想让你掺和进来,船老大得的是白血病,我在来海南的时候,已经得到了准确的消息。他受了高强度的辐射,但我赶到医院时,人已经重度昏迷,没法回答任何问题,而且,他脸上身上全是深黑色的老人斑,据家里人说,是一夜之间出现的。”
“我想你现在应该能猜的出,我不想让你掺和的原因了吧?对你那是旧事重提,对我则是多了一份自责。”说完这句,曹队显得如释重负,但语气却无比的沉重。
我又如何不能明白曹队心中所想?二十多年前的那个夜晚,被从北京地下玄门中救出的父亲,一样是因为未知的高强度辐射而仙去,我和曹队一连几晚都在父亲的病床前。曹队所顾虑的已经不仅仅是个睹物思人的问题。
我点了点头,这和我之前的猜测慢慢吻合在了一起,我拍了拍曹队的肩膀,“老曹,你没必要这么自责,当年北京玄门事件里,我父亲离世,我三叔失踪,确实对我刺激很大,但我觉得这是常家的宿命,躲是躲不掉的。如果你知道山西赵家,四川柳家,还有早消失得不见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