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国维已明白皇上依旧封女儿为皇贵妃,尊称他一句舅舅是多么照顾了,以往他只觉得女儿烂漫可爱,怎的如今成了这等尖酸刻薄,不识大体的泼妇了呢?
只是不论泼不泼妇都还是他的亲生女儿,佟国维深吸一口气,在夫人手背上轻拍了一下,耐心劝着女儿:“男人贪花好色,这是只能意会之事,岂可宣之于口?若有些个老实的,皇上喜欢上了,你借着机会抬举抬举也就罢了,这叫善体君心,皇上还会惦念你两分好处,可你偏没个完了,一个接一个的往龙床上送,摆明了叫人指摘皇上好色荒淫。这男人,在外头都要个面子,你这样分明是不给皇做脸面。”
佟仙蕊知道父亲也是疼自己,可思及入宫后的日子,只觉心中苦痛一骤汹涌而出,伏在额娘肩上哀泣道:“爹爹不知,女儿这日子多难熬。”
佟国维面上颇有两分不以为然,只道:“太皇太后不是个不讲道理的,皇上又多少向着你,你有什么天大的委屈?这回东巡点明了是去祭祖的,伴驾的妃嫔中荣妃因诞育皇嗣有功,皇上带着以示优宠,宜妃是就着回趟老家,若我所料不错,祭祖时你和太子是要站在皇上左右的,这可是正妻的待遇。前儿你额娘进宫,见你将那小答应罚跪,一罚就是半个时辰,诸如此类的事,皇上似乎都没重叱过你,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佟仙蕊心中憋屈,偏又一时寻不着话来驳斥父亲,只能委屈地嚎啕大哭,嘴里抱怨道:“爹爹到底向着谁?”
佟夫人听到这话,也知自家闺女得皇上厚待,只拍着女儿的背,心肝肉般的哄着道:“好闺女,你们夫妻一体,你爹也是为你好。”遥想当初回娘家,额娘也是将夫妻往一块说和,现如今她也为人岳母,方知其中滋味,不由感慨。
想到这,她轻叹一声道:“皇上毕竟不同旁人,我也不敢朝他摆岳母的款儿,这些苦,额娘恨不得替你受,可又到底不能。好孩子,为人媳妇,日后总要凡事三思,再不可如闺中那样莽撞,”见佟仙蕊含泪点头,她又劝道:“诸如方才你称呼宜妃和惠妃娘娘,怎能直呼姓氏,到底不妥。”
佟仙蕊想起这个就不服气,恨恨道:“她们也配封妃,尤其那个乌雅氏,不过是个包衣奴才,也配做主子娘娘!哼!都是些狐狸精,等有朝一日我做了皇后,便将这些混账东西都扫地出门!”
佟国维听到这话不由大摇其头,想起皇帝发给他那份言官弹劾密奏,心里便似坠着块大石似的,越加沉重,当下他亦只能耐心相劝道:“日后与贵妃娘娘要好好相处,至少表面上瞧着一团和气,皇上有意调和,前儿已透了意思,将你二妹妹指婚给钮钴禄家老爷了。”
佟仙蕊努嘴道:“左右是庶子庶女,也没什么配不配的。”
佟国维听到这话不由耸了眉峰,几时女儿说话这样不中听了?
“为了……”他正要开口劝说,却听外头太监禀道:“吉时已至,敦请皇贵妃凤驾回宫。”
佟仙蕊不舍父母,不觉泪盈于睫,却也只能重新匀面,上轿去了。
佟国维那句话终归是忍在腔子里没有出唇,也罢,这样的事,原该男人承担。
因此次东巡祭祖要离宫数月,兼之又是平定三藩后昭示皇家气派之事,故而分毫不得将就错乱,虽则大驾一路上吃用自有内务府料理,但总也要经皇贵妃一道手,加盖凤印,皇贵妃又要打点人手安顿自己的行囊物品,故而忙的脚不沾地。
皇帝出行所携带的细软则交由贵妃打理,因得了佟国维的嘱咐,皇贵妃对容悦倒也还算客气。
皇帝在懋勤殿将今日的折子批阅了,叫当值的翰林回直房歇息,才回乾清宫去。
因知道容悦在这儿,皇帝示意唱驾的太监不必声张,只在乾清门下了坐辇,信步走至暖阁门口。
魏珠正拿了张单子出来,忙打了个千请安,皇帝抬手叫他起来,问道:“贵妃还在?”
魏珠忙回禀:“回万岁爷的话,贵妃娘娘在用了午膳便一直在暖阁里核对皇上出行携带的细软,方才听茶库和缎库上的人回了话,打发奴才去一趟御药房,叫按着单子预备些药出来呢。”说着双手奉上那张单子。
皇帝接在手里,见果然是容悦的字,见是些金黄散、护心丹、保和丸、丹参片之类的常用药剂,只笑了笑,递还给魏珠。
魏珠又行了一礼,让至一旁,打起帘子。
皇帝见容悦穿着杏红交龙凤斗裙,套着件隐花绫的坎肩,两把头上垂下一串珊瑚流苏,衬的一张面上好颜色。
她将大炕上一叠衣裳一一翻看了,才叫人系上包袱。
一旁一个鹦哥绿衣裳的宫女问:“剩下这些衣袍,也都按咱们宫里似的,依着颜色由浅到深叠放么?”
容悦微微摇头,说:“皇上素来偏爱蓝色,只把石青、玄青、苍色、藏青、正蓝、靛青、天青、海蓝的衣裳捡出来按着薄厚单包一个衣包,那几件诸如月白、瓜绿我挑出来的,或是颜色不好或是花色不好,皇上几乎没穿过,瞧着料子质地都是极不错的,白放着可惜,单包着,防着皇上赏人用,”她又指了指几件衣裳道:“这几件是没有上用花饰的,也单包着。”
思勤与和萱在一旁仔细听了,才去一一照做,却是和萱瞧见圣驾,忙下拜请安。
容悦慌也回了身屈膝请安,皇帝上前握了她手将人扶起来,笑道:“倒也似模似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