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暗自思忖着,自打孝昭皇后三年丧期满之时,多少人都觊觎着大封六宫的事儿,明里暗里地打听消息,可小钮钴禄氏对此一直都平淡处之,如今上赶着说这话莫非也是变相地请封么?
想到这他又打量小钮钴禄氏一眼,见她凤目清澈,只不知真真假假,他抬头叫了李德全进来,从桌上拿起那方端砚递过道:“把这个送去储秀宫给八阿哥,说是朕赏他的,等他长大了,朕再教他读书写字。”
眼下宫门即将下钥,李德全忙接过去了。
皇帝才温柔笑道:“难为你替朕想着。”
“皇上不生气就好。”容悦说着话,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眼睛,不知为何,她那样喜欢他的眼睛,沉静,温和,智慧,果敢,带着太多太多的东西,叫她痴迷于其中,不能自拔。
皇帝瞧着她软软依在怀中,满眼痴迷的模样,也不由心襟一荡。
红烛中烧,烛台上积落的烛泪如半开的莲,思勤拿蜡扦挑了下烛芯,转头见书桌前二人四目对视,只无声含笑放下芙蓉帷帐,转身见春早端茶进来,忙抬手止住她。
春早见那明黄暖帐垂在地上,不知皇帝与小主是否歇下,心中微有些担心,又见思勤挥手示意,只得退出隔间至外间暖阁里去。
白日里因容悦说疼,春早原想去找精奇嬷嬷,主子打死都不叫她去,又羞赧不愿叫别人瞧那伤处,也不知到底伤的厉不厉害,能不能侍寝,想到这春早略有些放不下心。
思勤见她今日仿佛有心事似的,含笑上前扶了她的肩头招呼一声,说道:“你且在这里等着,我去把万岁爷赏你的东西拿来。”
春早听到赏赐一词,方想起景阳宫里皇帝匆匆留下那句话,微笑颔首,半晌见思勤从抽屉匣子里捧了个巴掌大小的锦盒过来,她忙含笑迎上去将那锦盒接在手里,顽笑道:“万岁爷走时匆忙,只随意提了一句,竟不想万岁爷还记着。”
思勤笑着说道:“咱们万岁爷允诺的话,向来不曾忘过的,时候大了你便知道了,”说着冲她招手道:“打开瞧瞧,看可喜欢?”
春早点头,打开青缎云纹盒盖,见里头躺着一对白玉连环酒盅,忙道:“这太过贵重,奴才怎好受这样重的赏赐。”
思勤微微笑道:“你为人谨慎妥帖,又是容小主近身服侍的,替万岁爷守着容小主,万岁爷自然高看一眼的。”
春早听到这话心中一惊,又见她唇角的笑意微深,深藏几许捉摸不定的意味,只将盒盖阖上,恭恭敬敬地往桌上一放道:“照料容小主本就是我的本分,如今断乎不敢受万岁爷赏赐。”
思勤见此倒是一怔,半晌唇角又恢复春风般的笑容,只将那盒子塞回她手里道:“你莫要想多了,万岁爷多疼咱们容小主,赏赐你厚些,也是望着你日后能好好当差伺候,没有旁的意思。”
春早方惴惴地接了。
思勤见她忠心,暗暗点头,见才不过亥时二刻,总还有半个时辰的功夫,因此上正预备叫春早教她打络子,便听寝室内传来皇帝的唤声。
她正纳罕,却赶忙推门进去,见明光罩上垂着的帷帐揭开,皇帝趿着双软底鞋,披了件姜黄色中袍,吩咐道:“去叫容瑾来。”
思勤不敢多问,忙退至暖阁,春早面上带着些急色迎上来。
思勤只道:“你帮我听这些,我往后头芜房去一趟。”
春早见她去的急,没有问出所以然,又不敢进寝室去,心中不安,若百爪挠心一般,半晌见容瑾与思勤前后脚匆匆进来,又去了寝室。
春早贴在门上只隐约听见皇帝与容瑾说了两句话,容瑾便开了柜子,找出一只掐丝珐琅的小盒儿来,思勤则备了一盆温水并几块整洁的方巾送入,片刻又双双退了出来。
容瑾掩上门道:“你且去歇息,这里换我守着罢。”
她已是三十如许的年纪,就在供奉,思勤还是她一手带出来的,只道了声是便退了下去。
春早见她气定神闲地坐在小杌子上闭目养神,只试探着轻声问:“不知是否容小主身子不适?”
容瑾微微抬目,却显得冷冷的不大近人,半晌只道:“你是容贵人贴身服侍的,怎的连主子身上有伤不能服侍都不知道,好在万岁爷仁慈,并未怪责下来。”
春早方微微松了口气道:“是我疏忽了,下回定然仔细当差,及时往敬事房报备。”
容瑾见眼下既然皇帝未曾动怒便不问也罢,左右到了亥时三刻,便要迎主子回宫,到时再问也不迟,只是她心中暗道,再有下回,决不能叫主子随着性子行事,想到这转目去瞧那西洋钟,耳边听得钟锤嚓嚓摆动声。
室内极静,容悦心中数着那钟摆之声,约莫是十七八下,伤处微沁凉意,只浑身却仿若火烧一般,双手抓握着身下褥单。
床侧一盏飞鹤薄纱衔灯晕黄的光线下,寝室内一切都显得静谧,仿佛沉沉睡去一般。
半晌见皇帝从旁揭过杏子黄绫被为她掩上双腿,起身去铜盆里净手。
容悦被他瞧了伤处,一怕遭他嫌弃,二怕受他责怪,又羞又愧,只怕明日传出去惹人笑话她不尊重,方开口只唤了声:“皇上。”便只是伏在明黄方枕上哭的梨花沾雨。
皇帝想起白日里自己过于着急了些,她竟也不吭声就那样受了,想到这微觉疼惜,只抚着柔润的唇瓣上两枚齿印说道:“是朕不好。”
容悦见此倒止了哭泣,只道:“没有,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