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然带来的马车依旧保养得很好。车子轻快地驶过天乾的山川河流,一路向西。
泰然因为失血过多,第一天一直处在昏睡之中。他眼睛闭着,可是手却一直握着嫣然的手。有几次嫣然以为他睡过去了,想轻轻挣脱出来,他却下意识地一紧,不容她挣脱分毫。她只好在他身边坐着,一会儿用手摸摸他的眉毛和鼻子,一会儿摸他的头发,更多的时间就漫无边际地和他说话。
“那时我在神宫山。神宫道人只有两个人,而且经常一连几个月见不着人。我开始时很害怕,慢慢的就习惯了。按照道人留下的医书,先认草药,再学药性,慢慢地熟悉各种脉象。自己给自己把脉把得烦了,就去把小猴子的脉,把獐子的脉,把野兔的脉。其实只要是活的动物都有脉息,当然不是在手上,而是在脖子上。很有趣的。”
“在神宫山五年,我养过两只兔子,四只狸猫,还有很多鸟儿。都是受伤后被道人救回来的。有一只狸猫最好玩,伤好后把它放回山,可是我每次出去采药,它总会不声不响跟着我,一年后它有了另一半,生养了儿女,之后就不露面了。”
“明朗其实是个很没有安全感的孩子。虽然他在外半年经历了不少,但是对付朝廷阴谋,他还是缺乏经验。哥哥,自古皇家无情,我希望他变得有心计些,甚至狠辣些,这样就能活得好。可是如果他真是这样子,我肯定会离他远远的……”
她皱着眉头纠结了一会儿,叹了口气。
就这样絮絮叨叨了很久,她相信他一定会听到,会因此减少一点儿疼痛。
当夜在一个小镇子上歇了。她熬好了药,趁他清醒时喂他喝了,又从自己包袱里找出了当初给明朗用剩下的金露生血丸,给他吃下。幸亏他细心,在她昏迷的一个多月里一直带着她的包袱,没有丢弃。
一夜之后,泰然的精神便好了许多,第二天继续出发。早晨的阳光从车窗外斜照进来,正好落在泰然的半边脸上,细细的绒毛都被映得清清楚楚。嫣然在他身边蜷着,一只手还在他手中。软榻本已加宽了,但两个人还是太挤,她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
泰然身子动不得,头却侧了过来,看着阳光抚摸过她尖尖的下巴,在脖子里形成一块柔和的阴影。
嫣然感觉到他的呼吸,也侧过了头。
“哥哥,跟你说了要闭目养神,怎么又睁眼了!”她不满地唠叨。
泰然静静一笑:“我在想你那句话。”
“我说了好多话,你是指那句?”
“你说,我是你的夫君……”他眼睛比阳光还晶亮,“嫣然,我,我就是想知道,这可是你心里的话?”
嫣然一扭身,害羞地不肯理他。
泰然伸出手,勾着她的腰:“这是我这一辈子听过的最美妙的声音,我想再听一遍!”
嫣然怕他动了伤口,只得又扭身过来,说:“若想听,便先养好伤。我可不想跟一个病人说那句话。”
泰然抑制不住欣喜,只知道点头。
下午时,终于出了齐州地界。嫣然叹道:“今天已经腊月二十一。哥哥,这个年我们只怕要在外面过了。”
泰然很淡定:“好。这是我们第一次一起过年。”
只要在一起,无论在哪里过年,都是好的。
他想起当初带着嫣然来天乾,曾在长隆和天乾的边界看到一片村庄,靠山临水,风光明丽,当时就有点心动。如今不妨就在那里过了年。
他把想法跟嫣然说了,嫣然自然没有异议。
反正不赶时间,一路日行夜宿,腊月二十九小年夜,他们来到了那个叫“万青村”的边界小村。其实仍在天乾境内。泰然决定在此住下,过了年再走。
此时他的伤口已经结痂,伤势好了一半了。
马车顺着一条干净的石子路走了一会儿,看见了几户人家。都是小草屋,门前有绿树掩映的篱笆院,屋后有三五畦菜园子。小村背靠一道蜿蜒的山梁,前头一道溪水绕村而过。一派清净安宁的田园风光。
嫣然泰然下了车,缓缓踱至一户人家门前,叫了几声,一个穿着蓝布袄子的少妇开了门。
得知来意,少妇说,这里空屋子很多,完全可以让他们住。因这万青村距离长隆国边界的射桥镇很近,村子里的年轻人便都去镇上做生意了,挣了钱后索性在那边购了屋子。所以一到年关,万青村的老人便都去射桥镇的儿女那里过年,空屋子便多了。
少妇给他们挑了一间门朝东的小屋子,将大门钥匙给了嫣然。嫣然忙掏出一锭银子塞在少妇手里,少妇从未见过这许多钱,又是惊又是喜,半推半就地收下了。
侍剑拾书将马车赶进院子。嫣然开了门,见屋子虽小,但堂屋、厨房都是干干净净。卧室有两间,虽然简朴,但床单被子都很干爽,想必刚晒过太阳。
四人将屋子清理了一番,少妇又拿来不少米面柴火,足够他们吃用五六天的。
当晚,侍剑拾书熬了米粥,又从车内拿出薛玲珑为他们备的酒肉果脯,做了几样小菜。四个人舒舒服服地吃了晚饭。嫣然又熬了药,烧了热水,四个人洗漱一番。侍剑拾书自去睡了,泰然和嫣然坐在窗前看星星。
嫣然并无过年概念,小时候在宫中毕竟还小,印象模糊,后来在神宫山五年,那里终年冷冷清清,从来不知道过年滋味。泰然心中难过,便给他讲起过年习俗来:
过年,就是除旧迎新,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