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舌时不时的便就噼啪爆一声响,仿似这殿内的怨气太过凝重,承担不起。
火光映着她的目光,无限森凉,像一片无涯的深渊,看不到底的黑。
长明灯执在掌中,白幔在午夜的风中微微飘荡,她执着灯,游魂一般在那一具棺材前行走。
太医验明之后,按大周的例应当要抛去化人场,皇帝允诺她可以将哈卓的尸身送回穹夷,皇帝再次踏进来的时候,看着她满眼的血丝,沉吟了一下。
“她的尸体可以回穹夷,但是你不能去。”
不等宁馥开口,太监就上得前来。
“这是陛下宽慈。”太监尖着嗓子道:“历来,除了于国有功的大员要臣,还没有谁可以不进化人场的,而但凡进了化人场,就没有全尸的。”
这是在提醒宁馥莫要得寸进尺。
陛下宽慈。
她在微弱的长明灯前,轻轻笑了下。
把人带进宫来,折磨致死,也叫宽慈。
哈卓的腹中尚还有他的孙儿骨血,这也叫宽慈。
不过没关系,和我比起来,你确实宽慈——将来你就知道了。
再次给长明灯添了油,她倾身,仔细的看着哈卓。
那孩子静静睡着,眼睛始终未能完全闭合,临死前瞳孔里还残留着不想磨灭的诅咒与怨恨之色——她走的何止挣扎,何止不甘。
宁馥凝望她良久,缓缓伸手抚着她冰冷的脸,上次看见哈卓笑是什么时候了?不记得了。
她好像从一开始就在厌恶她,所有的接近与微笑是那么的疏离与生份和不愿靠近。
在她好不容易盼到心中男子归来,她竟然把她带到了大周来,让她再见心上之人遥遥无期。
她一生的最后时间,全是在煎熬之中度过的。
原来,自己才是最残忍的人,原来,自己才是那个真正欠了别人永远无法偿还的人。
她的手指,缓缓在哈卓的脸上拂过……哈卓……但望你魂归故里,能将我忘记。
油灯的光芒缓缓倒戈,暗夜里像是明灭的鬼火。
她的手指,仍旧未能合上哈卓睁大的眼睛。
追不及,挽不回,这人世间,无限悲凉。
灯光渐渐的灭了。
夜半时分,飘起了雪。
雪势很大,扯絮丢棉,很快便是厚厚一层。
宁馥无声无息,单衣薄衫,走在雪地里,冰凉的雪没过脚踝,彻骨的冷,却又不觉得冷——从今天开始,还能有什么事,可以让她冷?
“宁馥,等我。”
“到时候我想亲耳听听那芦苇荡在风中如海潮一般的声音,或者也会有只鸟落羽在我衣襟,嗯……你愿不愿意一起再听一次?”
我们不会再在一起听芦苇荡的声音了。
当那卷宗呈递给皇帝的那一刻起,你与我之间,便就再也不可能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在皇帝的面前,在百官的面前,你与我,从此以后便就势不两立,不死不休了。
韩尘。
你如此自损来保全我,换来的,只是你和我一起踏这薄冰罢了。
而这承载你和我的薄冰,注定要倾榻。
你和我的局势,是不是从我们初遇,就是一个不祥的预兆?
原来上天从来不会安排化敌为友的剧情,所有的命运,其实从一开始就已经展示给我们看过了。
原来上天安排的,你和我永远都应该是对立的。
原来我从来都站在你的对岸,我几乎以为是我错了,原来并不。
啊……
多么傻。
原来我这一生,注定没有放纵之期,当我想将心事跑马,命运便要狠狠的勒住我的缰绳,再给我最重最彻骨的一鞭。
原来我所有的期望,都是浮在云端的梦想,看似美丽,实则随时都会被雷电劈开被狂风吹散。
原来我以为的触手可及,其实远在楚河汉界的天涯。
雪下得无情无义,呼啸悲号,不管这一刻,是否有人衣单身寒,长立雪夜之中。
宁馥缓缓蹲下身,在一棵矮树下,用手指,慢慢的写了一个名字。
她在夜色雪光里,出神的看着那个名字,然后将冻得通红的手,无声无息的按了上去。
那一片雪地,被她毫无温度的手捂热,千般心思,万般落寞,渐渐都化水流去,潺潺,像人生里,一些无可挽回的东西,一些还未来得及暖热自己便就坠入寒冰地狱的东西,比如生命,比如……感情。
天亮的时候,她扶着哈卓的棺材,踏雪步出长乐宫,纷落的大雪里,迎面一袭黑裘披风与她走了个正正的照面。
雪真的太大了,大到让她竟然睁不开眼睛。
并未停留,并未驻足。
纷落的大雪里,她扶棺而过,背影笔直,再不回头。
那颗矮树下那被手心焐化的名字,被她静静抛在身后,大雪永不停息的下着,将那里一层层覆盖,永远无法拨雪去寻。
……
“听说你日赶夜赶的,这么急着回来干什么?”皇帝笑的亲切,一边示意韩尘坐下说话,摆足了欢迎功臣的架势:“朕也是好久未见你了,一听说你回了京,这就让人去召了你来,可扰了你休息?”
韩尘面色不动,一副毫无戒备的样子坐了下来,垂首道:“劳烦陛下惦记,臣心甚喜,什么休息不休息的,这次战事较短,本就不累,更何况臣也没想休息,只等着这年节过完,好早日回归朝政。”
皇帝大笑,等茶上来之后,便似突然想起一事,便道:“对了,朕找你来也不是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