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一曲吹完,青玉萧斜斜执在手中,倾身对宁馥垂首。
那一刻他未能与她对上的目光,温和而悲悯,带着几分深藏的怅惘和悲凉。
他看着哆嗦得越来越厉害的宁馥,平静而怆然的道:
“宁馥,对不住……迟了。”
……
时光倒流,走回京师七日。
七日前。
一封来自不知何处的绝密书简,静静躺在皇帝书房的御桌前。
皇帝的一双手保养得极好,轻轻拆开信封,抽出只有寥寥几字,却语气坚决的信笺。
几个字,皇帝却看了很久,良久一声长叹,将信重重丢于一边。
他默然在椅中静坐良久,眉头深锁,神情犹豫难决。
书案上还有一叠类似形状的信笺,他抽出来,一封封的回看,越看越眉头纠结。
他执着信纸,深思在夜的无边无垠的黑暗里。
五日前。
一行灰衣人,身姿翻惊摇落,悄然掠过夜色中重重屋脊,掠入瑾王府后院的一座小院。
那些人落地轻轻,小户内辗转反侧彻夜难眠的女子,却立即惊醒,目光炯炯。
“嚓。”屋内灯火被点亮。
女子披衣坐起,神色镇定望着来人,将所有人仔细看了一阵,若有所悟。
惊道:“你们……你们想干什么?”
“姑娘。”灰衣人上前施礼:“您身份特别,瑾王府难保您的成全,此时此地也不是说话的时候,跟我们走,你很快就会明白了。”
女子惊恐的瞪大了眼。
“我为什么要跟你们走,我在这里很安全……”
灰衣人愕然。
“今天,你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
几人一个手势之下齐齐而上,惊呆了的哈卓哪里想得到自己身在瑾王府里会活生生的被人劫走之事,被拉得一个踉跄的同时随即便就反应过来,拼命赖着向后退:“不不不,我不和你们走,你们不要害我……”
她拼命要挣脱,那些灰衣人的手却如铁钳似的牢牢扣着她的手腕,她在惊恐的挣扎里混乱的想,为什么周围一点动静都没有,为什么到现在王府里也没有人发觉这里有人闯入?
人潮蜂拥而来,将小屋堵的死死,她在这些人的手中,即便有飞天遁地之术,也断然能逃脱得了。
随即一方湿帕便向她的口鼻捂了过来,昏厥之前她便听见灰衣人在她耳边,轻而苍凉的说:“不要怨任何人,只怨是你自己的命不好,如若非要记上一笔,就且算在那个把你从穹夷带到大周的女人身上吧。”
……
三日前,皇城西侧,靠近冷宫的地方,有一处禁地,向来有重兵看守,不许人进入,只有少部分皇家高层才知道,那里有座地牢,是属于羽卫的密牢,戒备森严天下第一,在那里关押着的,向来都是涉及皇族和大逆罪的重案要犯。
密牢空置十余年,今日终于有了新客人。
油灯惨惨,照耀着深青的铁壁,哈卓倚靠在冰寒的石墙角,闭目一言不发,抖颤着身子,望着这看起来与地狱无二没有丝毫生机的铁牢。
她的目光每次在墙上那些沾血的刑具上掠过,便要抖上一抖。
她稍稍一动,身上的锁链哗啦啦直响,她突然发了疯一般的冲向外面守卫的士兵喊道:“这是在哪里?为什么会这样?王爷呢?王爷在哪里?”
士兵的目光平静如深水。
“这里是羽卫的皇家密牢。”一个声音幽幽的响起,却并不是那士兵所言,“也就是传说中的天牢。”
“天牢!”哈卓倒吸一口凉气,美丽的脸庞一阵扭曲,“我犯了什么罪,会被关到天牢……”
下一瞬,她似乎若有所悟:“是因为我怀了王爷的孩子吗?”她恨恨的想爬起来,却是没有半丝气力:“我与王爷是两情相悦的……”
“求求你,求求你们,带我去见皇上,我要解释清楚!”她大喊道:“我只是一个平凡普通的女子,与王爷在一起又有什么错,我并不求任何名分,也从没有任何所图……”
士兵定定的平视前方,就仿佛听不见一般。
哈卓见他们软硬不吃,方才说话的那人也不露面,一骨碌爬起来,拖着锁链便爬起来,大力的拍门:“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肚子里有王爷的骨肉!”
没有人理他,只有回声不断在幽深的铁壁内回荡,“骨肉骨肉骨肉”的一路响下去。
“没用的。”那个声音再次幽幽的响起,“这是铁牢,机关无数,若不是怕你自寻短见,都不需要有人在这里把守,而且四面都是重铁,什么声音都传不出去。”
“为什么!”哈卓眼睛通红,一寸一寸的倚着牢门滑了下去:“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枯坐于铁牢的乱草之上,她渐渐安静了下来,微微低头,看着自己手脚上的铁铐,手指他他细细的在那些勒痕上轻轻划过,一笔一划,刻在心底。
脑海中是祁蘅温存的容颜,一声又一声的低唤着她的名字,万般温柔。
恍惚间有滴晶莹的液体落下,即将落到枯草之中,哈卓手掌一摊,接了住。
她久久看着那滴液体,缓缓的,再次落下泪来。
二日前。
从头顶一道铁缝里透出的一点天光来看,天色似乎是亮了。
一角黄袍,隐隐现在阶梯末端,昏暗油灯光线里,有人在铁牢那头遥遥停住。
哈卓淡淡的笑了。
她的笑意隐在暗影里,无人看见那绝望却又了然的神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