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的情况下,有心要想利用肢体不经意的接触制造事端都不可能——隔着巨树呢。
若非韩尘当机立断,只怕今日也等不到宁馥便会生乱。
其实韩尘在发现百姓围拢来的时候便可以及时退走,他却选择留在险地,这让宁馥忍不住抿唇,心情复杂。
韩尘,就这么信任她?
这是不容她逃避的事实,即使她非要帮林清之,但在韩尘而言,这其中相信她能够解决问题,并相信她一定会让他脱离这种困境的原因,更多的是,他本身也绝对不打算对林家本族退让。
这也是事实。
宁馥做出力推林清之做林家家主的决定,他什么也没说过,却已经用自己的行动证明了他的态度。
宁馥下了树,巨树之前,护军看见她,嚓一下拉开了盾牌。
宇文陌弦来拉她的衣袖,想带她飞身过去,宁馥身子一斜让开,笑道:“我自己来。”
她爬上大树,步伐轻快,一边走一边挥手,两边的盾牌护卫看见她今日迥然不同平日的决断和严肃,都不敢上来惊扰,远远避开。
她爬上树身,盾牌如扇面,在眼前展开。
她看见了树后,祠堂前的那个人。
护卫层层中,那人斜靠着一株树身,身下铺着金红色的护军披风,大概出来的匆忙,只穿了月白色镶金边便袍,披金色绣黑团花的披风,淡金色的腰间丝绦垂落,和身下的红色披风交织成华贵的潋滟。
他在下棋。
这万人中央、凶危之地、他逼着人人逼着他的互围场合、一不小心便星火燎原的险境里,他在自己和自己下棋。
他靠着树,姿态轻闲,面前一个临时削就的木棋盘,用一代代种树叶做的棋子,一边绿一边黄,各自为战,他抿着唇,淡淡笑着看着面前的棋盘,看那模样,竟像是在思考着如何用自己的绿方的将吃掉自己黄方的将。
宁馥居高临下,遥遥望着韩尘,黄昏的日光透过斑驳的树叶,打在他的眉梢,他眉宇间雍容沉凝,长睫在眼下划出一圈优美的弧,有种难得的温暖的静谧。
看着那样的神情,宁馥突然觉得心中一酸。
她突然觉得,自己在他的眼里,就像是一个不省心不让他放心的孩子,就算晓得她一定不会有事,但仍旧放心不下要亲眼看着才能安心,所以,不远万里,他从京师赶来,只为一个安心。
她也抿起唇,将那点突然翻涌的心绪压成薄薄一线,压回肺腑里。
下方的韩尘听见动静,回头笑看她,对她招招手,道:“你来啦。”
“嗯。”
问的随意,答的简单,似乎只是她办完公事回来在京城家中遇见,那么云淡风轻的打个招呼。
而诸般凶险,都远在天涯,刚刚才散去的敌意汹汹的数千人,似乎都从未曾存在过一般。
“过来。”韩尘又唤她。
宁馥慢慢的走下去,在他身前丈许远远的停住。
韩尘的目光落在她的足尖,皱眉笑道:“怎么这么扭扭捏捏,倒不像方才的你了。”
宁馥笑笑,还是未走近前,道:“里面怎样了?”
“还是那样。”韩尘起身,拂乱树叶棋盘,过来拉她,“有没有吃的?我一天没吃东西,好饿。”
宁馥一闪身,躲了开来,仍旧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答:“没有。”
“你怎么了?”韩尘皱起眉,停下脚步:“你是在怪我没有进去硬抢人是吗?宗族祠堂太事关重大,闹出事来对你将来在东吴也不利,所以我选择等……”
“不,不是。”宁馥立即道:“不能硬抢,换成我也只能这样做。”
“也难说。”韩尘森然一笑:“我的耐性是有限的,林家当直敢将我这个太傅大人视若旁物不给面子,那我自然也敢不给他们退路。”
他走到宁馥身前,宁馥又退了几步,在他即将牵到她衣衫时和他擦身而过,她淡淡的香气从他鼻端拂过,韩尘嗅了嗅,眉宇之间有一丝的微悯与留恋。
他下意识想再嗅一下,她却已走开。
他静静站在那里,脸色渐渐的淡了下来,却没有再说话,冷冷道:“既然你来了,这事本就该你来处理,不该我越俎代庖,你便自己决定吧。”
说完他便转身,宁馥默然不语,看着韩尘的护军快速的集结成队准备离开。
忽有急促的脚步声奔来,宁馥回头一看,见一个身形瘦削的女子,布裙微乱奔到树前,看见大树,仔细的提着裙子便往上爬,但是看得出来平日里定然是养尊处优惯了的,行动甚是笨拙,盾牌军长枪一拦,喝道:“谁!”
“东吴云城程悦怡求见女爵大人!”那女子垂下头,一张白皙的脸有淡淡的脏痕,但看得出眉目秀丽,声音哽咽带着丝丝悲愤。
韩尘转过身去。
那女子在树身上磕头,道:“女爵大人,民妇来给您开门!”
宁馥和韩尘都看着她,宁馥眼中喜色一闪——宗祠只有本族林氏才能进入,其他人进入都是全族之敌,现在林家这个状况,哪个林家人都不会给他们开门,只好僵持到现在,如果能有林家人开门,那什么问题都不存在了。
“你是何人?”宁馥心喜的同时也听清了她是姓程而不是姓林的,十分冷静,道:“你姓程,不姓林,不是林家的人叫开门是死罪,你不要自寻死路。”
“大人!”程悦怡磕头,哭了出来:“这祠堂内,是民妇婆母和丈夫!”
宁馥一惊,“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