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重兴皇帝朱慈烺的葬礼结束,到朱慈炤新皇登基筹备这段时间,李啸十分忙碌,大小事宜都要由他经手过目。但如此忙碌的他,却总想着,要抽空去看看那位可怜的长平公主朱媺娖。
朱慈烺的葬礼上,长平公主朱媺娖那怨恨的眼神,讽刺的话语,犹是令李啸喟叹不已。
也许在她看来,她应该把自已视为谋杀朱慈烺的最有可能的杀手了。而对于这一点,李啸发现,自已其实想要为自已完全洗白,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
只不过这件事情,虽然难以启齿,虽然要反复涂抹摭掩,但还是要向朱媺娖好好解释清楚。
毕竟,她是朱慈烺的亲妹妹,又是自已法律意义上的妻子,李啸不可能对她视若不见,不可能假装无事一般地把此事完全地绕了过去。
只不过,令李啸万万没想到的是,长平公主朱媺娖,一直以各种理由拒绝见他。
她那间单独的居室,那道窄窄的门槛,成了李啸无法跨越的存在。
李啸心下烦恼,却也不好强自进入,只能等待朱媺娖来日心思回转后,再与她见面解释。
令李啸没想到的是,就在六天后的晚上,长平公主朱媺娖竟然主动求见自已。
正在客厅议事的李啸,立即将一众臣属打发走,然后出门迎接公主前来。
他远远看到,长平公主朱媺娖,不着发饰,穿着一身素洁的白衣,一脸平静地从门口缓缓而来。
月光下的她,皎白清新,有种不可言说的明丽质感,更似不食人间烟火般的出尘仙子,一时间,李啸不觉看得有些发怔。
待朱媺娖稍稍走近,李啸迎上前去,柔声问道;“公主,你深夜前来,却是所来何事?”
长平公主面无表情,仿佛完全未听到李啸的话语一般,从他身旁缓缓行过,直入客厅之中。
李啸见她这般模样,不由得暗想,她应该还是在为朱慈烺之事而怨恨自已吧,心里头不由得又是嗟叹连连。他沉默地跟在她身后,与她一齐步入客厅。
夫妻二人,在客厅之中,一前一后地站立,彼此呼吸可闻,却皆是默默无言。
李啸注视着她白衣飘飘的衣袂,看到这背对着自已的长平公主朱媺娖,那从颈后披垂下来的如瀑青丝,心中满是微妙而复杂的滋味。
最终,还是朱媺娖率先开口。
她缓缓地转过身来,素洁如玉的脸庞有如一泓秋水,没有半点波澜泛起,声音更是一片冰冷:“唐王,本宫前来,实是有一事相求。”
“哦?公主有何话语,但请吩咐为夫便是,何必如此客气。”李啸心头感觉有异,却又不能明说,只能脸上挤出尴尬笑容。
朱媺娖直视着他躲闪的眼神,又沉默了一下,才终于樱唇轻启,说出了一句,让李啸几乎怀疑自已耳朵是不是听错了的话语。
“唐王,皇兄年少薨逝,本宫心下万分伤悲,实在是无心再侍奉夫君,更不想再置身于这红尘之中虚度光阴。只希望夫君准许,让我出家为尼。让本宫为先帝,为皇兄的在天之灵,祈福忏罪,了此残生。”
朱媺娖说完,又躬下身去,向李啸深深地行了个万福。
李啸呆站在原地,一脸震惊至极的表情,他木然望着面容平静的朱媺娖,仿佛站在面前的女子,竟是个从不认识完全陌生的人儿。
朱媺娖抬起头,平静地与李啸对视。
“公主,这出家之事,何其重大,可是万万开不得玩笑啊。”李啸回过神来,连忙躲开她逼视的眼神,话语颇有些语无伦次:“为夫知道,你对先帝被佞臣蛊惑最终殒命胶州外海一事,心下怨愤难平,更对为夫行措不力,不能及时救下先帝,而耿耿于怀多有怨恨。这些事情,为夫都十分理解。更何况这些年来,为夫一直在外忙碌,也未对公主多加关照,甚是辜负崇祯先皇对臣的期望,于今想来,甚多以愧。只不过,公主无论有何怨言与怒气,都可尽对为夫发泄出来,要打要骂,为夫绝不责怪……”
“唐王,不必多说了。”朱媺娖脸上挤出苦笑,眼角却有晶莹泪珠盈盈滴落:“过去诸事,如梦似幻,皆是过眼云烟罢了,本宫早已不放在心上,唐王又何必多提。这段时间以来,我常读佛经,对于人世间种种生死相逐争权夺利之事,已是十分厌倦,只愿一避了之。现在的我,对世间诸物皆无留恋,一心只愿长坐于青灯古佛前,诵读经书,忏悔罪业,消却因果。本宫此心,其意坚决,万望唐王成全。”
“不!公主你听我说!”李啸见朱媺娖话语轻微却坚定,便急急言道:“公主你决意要出家,本王自是不敢阻拦。只不过,先帝虽龙驭上宾,但现在你还有亲人皇弟永王,还有那年纪更幼的昭仁公主啊!他们也是你的亲人,年纪尚幼,你又如何能忍心舍他们而去呢?更何况永王即将登基为帝,统御天下,你又如何要在这般荣耀时节,舍弃红尘,避世修行呢?”
听到这里,朱媺娖却是一声惨笑,眼圈顿是开始泛红,两行珠泪滚滚而落:“唐王,本宫说过,世间诸相,皆是虚妄,纵有弟妹,也怕是难于长相伴守。与其将来还要再来面对,那又一次的生离死别,还不如现在就斩断尘缘,自去寻个清静之所修行,以图消灾弥业,祈求来世之福报,方是更好之结局。”
说到这里,朱媺娖的声音开始颤抖,呜咽抽泣,几不成声,她凝视着对面那个有名无实的丈夫,忽然扑通一声,跪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