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晴稍稍吃了小半碗粳米饭再没有胃口,斜倚着靠枕在炕边躺了会儿,渐渐觉得眼皮发沉。正睡意朦胧时,听到外头春喜的招呼声,“大夫人来了。”
楚晴一个愣神刚坐好,明氏已撩开帘子走进来,按住楚晴的肩头,“你躺着吧,我就是来看看你。”
先前让石榴嘱咐那些话还不放心,又特特地亲自过来。
楚晴忍不住就落了泪,抽泣着道:“我竟不知在父亲心中,原来连个旁人都不如,早知道还不如不回来,起码我还能骗自己说父亲只是忙,并非不挂念我。”
“别瞎说,”明氏搂着她的肩头,像呵护婴孩般轻轻拍着,“伯娘知道晴丫头心里委屈,你爹是个大男人,一般不会在乎这些小事,你也别太放在心上,该孝顺的时候还得孝顺。晴丫头最会哄人了,不为别的,就为你的亲事也该好好哄着你爹,就像哄老夫人一样。你爹现在对你还有几分愧疚,千万不能使性子真让他远了你,到时候胡乱在外头许给别人样信物就定了你的终身……情分都是处出来的,你娘是个聪明人,若非她去世得早,你爹也不至于这样经年不着家。晴丫头好生想想,只管在你爹面前尽孝就成,其余的事情有伯娘在,那个柳娘子进不了咱楚家的门儿,就是当妾也不成。”
老夫人给楚澍张罗着说亲的时候,明氏已经嫁到了楚家,而且生了楚景与楚昊。
她还记得那天在宁安院,老夫人兴致勃勃地说起京都的几家簪缨之家的姑娘,李阁老的闺女能诗会画,难得还写一手好字,与楚澍定然志趣相投;谢安侯的第三个孙女温柔和善,做得一手好女红,嫁进来也不错,起码与几个妯娌合得来;还有辽东总兵的嫡长孙女,性子活泼爽直,听说已经在家里管事,有这么个儿媳妇,以后要是分了家就不用担心楚澍支不起门户来。
明氏一面逗着楚昊玩儿,一面敷衍地答应几声,就听到外头贾嬷嬷招呼楚澍的声音。
楚澍素有魏晋之风,喜穿广袖深衣,彼时才刚二月,仍是春寒料峭,他就只穿了单薄的袍子,手执一柄折扇,浅浅淡淡地开口,“听说娘张罗着替我说亲,我已有了心仪之人,娘替我求娶吧?”
老夫人愣一下,笑着问道:“是哪家女子?”
“是我同窗好友柳志全的妹子,”楚澍傲然回答,“今年十五,不曾定亲,性情很温柔,又能做一手好菜。”
“你见过她?”老夫人慢条斯理地问,“她是哪里人,家中是做什么的?”
“是保定府人氏,家中父母皆亡故,只余她兄妹二人变卖了家产在京都上学,柳志全已是举人,只等着过几天会试。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一个进士是跑不掉的。”
老夫人脸上强挤出的笑意渐渐凝结,“爹娘都不在,是个孤寡命,想必没什么福气……你要真喜欢,成亲以后纳进来就是。”
“当妾?”楚澍轻蔑地嗤一声,“我亲如兄弟的同窗好友,他的妹子给我当妾?别的同窗会如何看我?”
老夫人被他毫不遮掩的轻视气炸了,“一个破落户的丧母长女,能进门当妾都已经抬举她了,还想怎么样?我跟你大嫂已经商量出几个好人家的姑娘,赶明儿我就找人去提亲。”
楚澍“呵呵”笑道:“娘跟大嫂商量的,娘不是经常嫌弃大嫂出身商户没见过世面?”
老夫人恼羞成怒,随手抓起炕桌上的茶盅就扔了过去。
楚澍不闪不避,茶盅贴着他肩头掠出去,茶水洒了他一身,有几根茶叶径自挂在鸦青色的长袍上。
即便是这副模样,楚澍仍不见丝毫狼狈,唇角噙着笑,“我一直不被娘看重,也不被几位兄长待见,这倒罢了,也无所谓。现在我就想娶个合心合意的人怎么了?娘要是不喜欢,成亲之后我们就到处云游,四海为家。”
老夫人怒吼道:“聘者妻奔者妾,没有父母之命,你们就是走到天涯海角,她也是个妾。你走吧,爱去哪儿就去哪儿。”
楚澍一言不发,转身阔步离开。
老夫人气得好几天寝食难安,明氏撂下孩子在宁安院侍疾。
老夫人看着她越发烦躁,都是第一个开的头不好,倘若长子长媳能出身名门,那些阿猫阿狗还敢抱麻雀一跃成凤凰的念头?
还不是连续几个儿媳妇都不怎么样,才给了别人希望。
可到底那天当着明氏的面儿被楚澍揭了底儿,老夫人也不好再给脸色看,借口孩子要紧让明氏回去了。
明氏以为按着楚澍的气性一准儿就收拾了行囊浪迹天涯,没想到他行李收拾好了,人却没走,而国公府却来了位不速之客。
来人就是那位性情温柔薄有才名的柳姑娘柳月娥。
进门后就跪在地上,“奴家柳月娥拜见老夫人。”一管嗓子如玉珠落盘清脆悦耳。
老夫人端坐在太师椅上斜睨着她。
那会儿柳月娥才十五,正当好年华,纤纤素腰只手可握,莹白肌肤吹弹可破,穿一件有些发白的藕荷色滚黛青色宽边的对襟褙子,秀发梳成温婉的堕马髻,只戴两朵宝蓝色绢花,淡雅又素净。
不怪楚澍能看中她,确实生得好颜色。
老夫人端着茶盅不紧不慢地啜了一口又一口,直喝了小半杯才道:“快请起,不知柳姑娘前来有何贵干?”
“谢老夫人,”柳月娥站起来,从怀里取出块玉佩,“是府上四爷所赠,奴家愧不敢受,特来归还。”
玉佩是刻着竹报平安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