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腊月天黑得早,用过晚膳,温元恺坐等杜悉密回来禀报,可惜左等右等也没人进来通报。温元恺有些不耐睡意,出房间看看,亲兵们都在前堂上围着火堆说说笑笑,烤肉干的香味令人垂涎欲滴。
温元恺笑笑,回房铺开衾被,正要熄灯脱下衣袍,想到这陌生险地,还是亮着灯和衣睡下比较安全。被窝渐渐被体温烘暖,迷糊间快要睡着的时候,外面有人敲门。
“温别驾!快开门!快开门!”是杜悉密在喊。
“迟不回早不回……来了!”温元恺有些恼火地埋怨,揭开衾被顿感一股寒气扑面,双脚套上官靴打开半边房门,杜悉密站在门外,身后幽暗处还有几人,正小声嘀咕着什么。
“进来说话,外面冷!”温元恺转身打了个哈欠,睡意上头,眼皮有点沉重,无精打采地上前挑亮油灯,在矮榻上坐下。
杜悉密进门招了招手,后面五六名蕃人军士簇拥着一名头戴黑色风帽,浑身裹着黑袍的修长人影缓步进来,冷风吹入房内,带来一阵脂粉的幽香。
温元恺正惊讶间,便见那人取下风帽,抬手胸前躬身为礼,柔声细气道:“奴家沈氏见过温别驾!”
温元恺一呆,转头看向杜悉密,那家伙板着脸仿佛没事人一样,便又看向眼前女子,她披风黑袍内是一身火红的衣裙,身材修长高挑,头上黑发为戴风帽而特意盘拢用红帕包裹,发际稀薄的流海下白净的额头宽广饱满,双眉细长微皱,眼睫低垂着,似带着愁苦。高挺的鼻梁下,淡涂朱红脂膏的双唇上薄下厚,线条分明,很是妩媚。
忽然想起在会宁时,有次听人说起过,章钺似乎和沈念般的女儿沈雪莲关系暖昧,莫非就是此女。但夜深前来,恐怕是急事发生,便微微欠身还礼,开门见山直接问道:“可是沈族长家的小娘子?不知深夜前来有何急事?”
“一个时辰前,也就是天将擦黑之时,姑藏南山传来快马急报,今天上午,家父率六谷部族兵两万骑对阵折逋咄钵两万五千骑,本已操控战局,胜算在握,不料有甘州回鹘五千骑突然从背后杀来,家父大败,仅收拢四五千骑溃败回阳妃谷。
天黑时分,城外的折逋支也得到了消息,派人进城劝降,提到的条件有扣押温别驾这一条,还有凉州侯大帅,若不早些走,恐怕有性命之忧!”沈雪莲语声又脆又快,很是着急地说。
“原来如此!”温元恺大惊,想起下午在城头看到的情况,向蕃人士兵打听到的战事经过,不禁恍然大悟,心思百转。
沈念般这么快就大败,为保全部族也只能先降折逋氏,扣押自己和凉州侯章,折逋氏独霸凉州就可以与朝庭谈判。何况他们背后还有甘州回鹘横插一脚,若再对凉州用兵,动员兵力超过五万,朝庭要南征,考虑到粮草兵力的集中使用,说不定会妥协,一旦拖到明年春夏过后,折逋氏稳定了凉州局面,再用兵就要花更大的代价。
若自己此时不走将沦为折逋氏的筹码,而从沈念般的角度看来,他肯定不希望折逋氏独大,当然也不希望周军大举进驻凉州,那么沈雪莲前来,沈般若可能是睁一只闭一只眼了。
想到这里,温元恺心中放松下来,淡定自若地笑着问:“折逋支向你叔父提了什么条件?肯定要联姻加强互信,对吧?”
“啊?温别驾知道原也不奇怪,只是……他能在明年开春前进兵凉州么?我们六谷部可以为内应,但战后又该如何安置?”沈雪莲当然明白这些事情,其实就是沈般若暗示她来见温元恺的。
“这个问题要问章使君?能不能用兵也要看情况,温某只是一介别驾可做不了主,不如沈娘子随我等同去会州如何?”温元恺想明白了,气度从容起来。
想到章钺,沈雪莲雪白的脸蛋浮起一团红晕,犹豫了一下,有些忐忑地小声道:“可以!奴原本只是来转告一声,既如此那得连夜走,拖到明天可就走不脱了。”
“好!容温某准备一下,沈娘子可要带随从么?还请速去召来!”温元恺心中暗暗好笑,沈般若也真是矫情,首鼠两端,左右逢源,要谈的话开诚布公就是了,何必派一个女郎前来。
“不必了!人一多起来会惊动城西折逋支的游骑,得尽快走!”沈雪莲其实已准备好了,沈般若也暗中做了布置。
温元恺当即吩咐杜悉密、李良辅悄然召集骑从士兵,收拾行装连夜出门,带上沈雪莲和她的两名婢女幽兰、幽荞,以及五十骑护卫,大伙儿牵着马走过寂静幽暗的长街,前面远远的有人打着灯笼引路,一路畅通无阻到了东城门前,借着城头零星的火把光亮,沈金刚已率百骑等在一边黑暗处。
城头士兵倒是戒备森严,警惕如故,但双方碰头心照不宣,也不必说什么废话。沈金刚却上前低声道:“各人割块衣袍把马蹄包裹起来,马嘴也勒上,人嘴也叨块布头。”
“都听到了么?照办吧!”温元恺吩咐了声,带头先动手。后面响起士兵们轻轻拔刀的金属磨擦声,和衣服抖动的悉悉索索声。
沈金刚先去城头打了声招呼,很快就开了半边城门。温元恺和沈雪莲带着士兵牵马出城,夜幕下一片乌黑,空中浓云密布,几颗星星在乌云间闪烁着微弱的幽光。
沈金刚随之出城,带人在前引路,众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踏着泥沱路面,离城六七里才打起火把,骑上马缓缓而行,次日上午到达安国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