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太后虽说了这么多,却是见还有几个大臣露出不可苟同之色。
张太后看了看脸色已经好转许多的朱载垚,像是想起了什么,接着道:“说起这个,哀家就想起了先帝,先帝读书未必好,甚至及不上隋炀帝那般,隋炀帝的诗词文章,先帝在时,是自叹不如的,可是何以天下人都念他的好呢,无他,唯心善而已。哀家啊,不求其他,只求一桩事,那便是太子做个好人,若连这个都做不了,何以施恩惠于天下呢,若连接受了这样的大恩大德,尚且拘泥于礼法,而不知报答,心里不存着感激,又如何克继大统,以苍生福祉为使命呢。哀家早说了,一个妇道人家,也说不出什么道理了,若有说的不好的地方,还望,大家勿要见怪。”
一开始,大家觉得是陛下胡闹了,还指望张太后纠正陛下了,可是现在……
张天后显然与众大臣的见解是不一样的,她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众人默然了。
虽说是浅见,可是谁敢说张太后的话没有道理呢?
陛下可以骂,太后你也敢骂?
何况这也确实是极有道理的,教授太子如何做人才是最紧要的。
于是众人不好再反驳,只得道:“娘娘所言甚是。”
朱厚照郁闷地摸了摸头,有一种无言之感,明明自己说的也是这个意思呀,为何结果却是大大的不同?这待遇也太明显了吧!
不过总算是达到目的了,好吧,今儿不和他们计较了。
此时,张太后眼眸一转,旋即看向叶春秋。
在一天的悲痛折腾下,张太后已经显出很重的疲累之色,可是此刻脸色看起来很轻松,唇边浮出盈盈的笑意,道:“春秋。”
其实叶春秋对这种名分,反而看得不甚重,他本就将朱载垚当做自己的孩子一般,其他人怎么看待和赞美,反而不是他最为在乎的事。
张太后则道:“依着哀家这老妇人之见呀,这太子能多学春秋一些,是咱们大明的福气,我大明百五十年,无论是担当、德行亦或是本事,春秋无出其右,垚儿叫了春秋你一声亚父,你可得尽着心才好,哀家心里最为看重的就是这个孙儿,既然叫了你亚父,你可不能撒手不管。”
这话是用开玩笑的口吻。
可实际上,却是透着玄机。
在张太后心里,皇帝是不可靠的,因为性子太野,不够稳重,她爱这个孙儿,却也知道孙儿乃是太子,可历朝历代的太子,能真正登基,做出一番事业的,又有几个呢?有的人,一场大病,就早夭了,有的呢,卷入了宫廷中的阴谋,被废黜,还有的,却因为性子过于宽厚,被人欺辱,最终失国,可见这太子可不是这样好当的,难为生在帝王家,别人或许感触不多,可是张太后却再明白不过。
叶春秋是个忠厚的人,至少在张太后心里,早就经过了时间的检验,不见不躁,受宠而不骄,叶春秋就是太子的门神,往后这垚儿人生路上,要遭遇的坎坷还多着呢,还有太多太多不确定的事,现在多了一个亚父,未必是坏事。
张太后的家庭出身其实并不高,也算是吃过一些苦的,并非起先就是大富大贵的人,就算是后来嫁给了先帝朱佑樘,在朱佑樘登基为帝之前,也是熬过苦日子的,正因为如此,所以她遇事,便不免带着民间老太太的几分狡黠。
对于寻常人来说,那些读书人君君臣臣的大道理,他们是不信的,寻常的百姓更为务实,大家烧了黄纸,认了干亲,赌咒发誓,三刀六洞,反比这些震天响的大道理,要实在得多。
叶春秋忙道:“臣与殿下,不敢称为有若父子,却也如至亲一般,儿臣怎敢相悖。”
张太后是多少是有些了解叶春秋的性子的,叶春秋如此回答,她则是很满意地点了头,连声说是。
这等市井的东西,看在许多庙堂上的大臣眼里,尴尬症都不禁犯了,尤其是李东阳,面色微敛,脸上虽是带着浅笑,眼中却无笑意,此时,他见缝插针地道:“陛下,既然太子已经无恙,可又是谁要害公主殿下呢?”
这一番话,总算让在场的人想起了这件重要的事情来。
叶春秋在一旁,反而微微一愣,他一直以为,此时的李东阳应当是后怕的,假若这件事是他指使的话,那么李东阳有什么理由不害怕呢?
需知道,中毒的除了太子,还有一个知情人,便是公主主府茶水房里的宦官,既然叶春秋的药对太子有效,那么对那宦官也该是有效的,既然是这宦官做的手脚,那么此人势必就是知情人,难道李东阳不怕从这宦官口里问出什么而牵连出自己吗?
竟会主动询问?
这样一想,叶春秋反而迟疑了,莫不是这背后主使人并非是李东阳?
那么,这人又会是谁呢?
又或者,根本就是他?
此人计谋百出,行事缜密,说不定早有后手,而且如此淡定,可见此人的城府已经深到了极点,实在可怕至极。
不待叶春秋多想,朱厚照已是皱眉。
本来儿子无恙,朱厚照的心情放松下来了,可是经李东阳一提,之前以为太子要归天的悲痛值有多高,那现在的怒气值就有多高!
居然有人敢给辽阳郡王和自己的姑姑,永康公主下毒,这是何等的丧心病狂,又是何等的胆大包天,现在垚儿固然已经无恙,可也是令人后怕,这件事,一定要水落石出!
朱厚照面色瞬间凝满了寒霜,冷冷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