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公陡然变得痛心起来,一张褶皱的脸满是担忧,悲伤之情溢于言表。
叶景也是他的儿子,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心里不痛,不难过呢!
想当初,老太公将一切的希望放在这个曾一举考上秀才的长子身上,可惜长子不听话,与人私奔了,最后总算回来了,这长子也争气,长孙更加争气,好不容易,以为叶家终于可以无灾无难的时候,却发生这样的事。
若是一个不好,这可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老太公心里疼的厉害,却还是颤抖的站了起来,微微颤颤的拄着手里的拐杖,深吸了一口气。
“只是……朝中的事,大父也有所耳闻,杨公极力阻止你去辽东,是因为朝廷将春秋你当做擎天柱,当做是宅子里的脊梁啊。哎……”
老太公捂住了心口,一脸悲痛的皱着眉头。
“做人要有孝心,可做人也要讲良心,鞑靼人就要打来了,当初的时候,瓦剌也入过关,土木堡之变的时候,大父才几岁,人又在宁波,可是照样,也能听闻到那些越关而入的豺狼们,是如何杀的尸横遍野,更知道,他们是怎样jianyin掳掠,春秋啊,所谓的江山社稷,老夫现在不和你论,可是这社稷,真的只是天子的吗?”
他顿了顿,生生将心里头的痛敛去,轻轻摇着头,非常郑重的说道。
“不,不是的,老朽活了一大把年纪,不糊涂,老朽别的不知道,只知道这天下,人人有份,这大明的江山若是覆亡了,若是真有什么闪失,让鞑靼人突破了关墙,就是无数人妻离子散,是尸横遍野,是血流漂橹啊。”
“你忍心生灵涂炭,就狠得下心肠,看到更多的人,儿子失去父亲,父亲没了儿子,妻子盼不来丈夫吗?你还是太年轻啊,太年轻了,不知道大难面前,是何等的样子,那衣不蔽体,那刀柄之祸,那饿殍遍地的惨状,你还是看的太少。”
“你要去救你的父亲,你的父亲就是老朽的儿子,自己的儿子,我……我能不在乎吗?可是春秋,杨公说的对,要看大局啊,我叶日田这辈子,你若说什么亏心事,也不是不曾做过,人嘛,谁不看眼前之利呢。
可是,春秋啊!你有父亲,老朽有儿子,可是别人也有父亲,也有妻儿,你若只是个书生倒也罢了,可你是镇国公,你是比陛下的肱骨之臣,叶家深受国恩之重,可谓前无古人。
到了今日,你去救你的父亲,救老夫的儿子,却将无数人父母妻儿留在这里,假若真有这个万一呢?真有这个万一,你我,还有你的父亲,怎么还有颜面活在世上?”
老太公说到这里,已是上气不接下气了,紧紧的捂着胸口喘息着,一席话完看他竟然忍不住哭了,眼泪啪嗒啪嗒落下来。
“老夫不是说什么圣人的大道理,自古忠孝难两全,你读了这么多书,理应是明白事理的,哎……哎……这是家门不幸,可是家门之不幸,万万不可酿成国难啊,我的话,就到这里了,你要去,就去,你要尽孝,无可指摘。”
他一屁股颓然坐下,心里却疼的厉害,呼吸也是有些喘了。
老太公何尝不知,若是叶春秋去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尚且还有活下来的希望,若是不管不顾,不闻不问,则是必死无疑呢?他咬着牙,身子在发抖。
一时正厅里的气氛凝重,所有人面色紧张的看着叶春秋,似乎在等待着重要的答案。
叶春秋拜倒在老太公的脚下,亦是眼眶通红,忍不住咬了咬下唇。
辈子,确实是太顺风顺水了,以为自己有了光脑,以为两世为人,有了别人所没有的天分,又得了陛下的青睐,于是扶摇直上,现在听到这些话,宛如断肠剜心一般,难受的要命。
咳咳……咳咳……
老太公揪着自己的心口,拼命的咳嗽。
“一家哭何如一路哭,与其让这满天下这么多人,妻离子散,遭受无妄之灾,那么就不如,让咱们叶家来哭吧,不就是……不就是没了一个儿子嘛,老夫不是圣贤,也不求你做圣贤,可是做人有时候要有良心,哎……哭吧,哭吧……”说到此处,老太公已是哽咽,泣不成声。
一旁的叶辰良和叶俊才忙是安慰,满屋子的亲戚,也大多都通红着眼睛。
老太公说的很明白,他不希望叶春秋走。
巴图蒙克那么狡诈,若是再使什么阴谋诡计,谁也不能意料到会出什么事。
叶春秋一走,鞑靼就可能乘虚而入,这一场硬仗,就可能增加变数,眼下是什么都不怕,就怕这个万一啊,朝廷已经看穿了巴图蒙克的意图,也只能绷着,虽然可能会有救援,可是这个救援也不可能全力以赴。
假若面临了这个,到了这个关头,叶家的人披着白衣素缟,总好过那土木堡之变时,满天下人都白衣素缟。
话说到这个份上,叶春秋怎能不明白,再若坚持,何止是不懂事这样简单。
简直是在弃天下人于不顾。
那么他这毕生的经营都完了,救回了叶景,让天下生灵涂炭,想必这不是叶景所愿看到的。
叶春秋膝行上前,忍着心里的痛,对着叶太公再次一拜:“大父教诲,孙儿记住了。”
说是一路哭不如一家哭,可真正哭到自己身上,却是另一回事,叶春秋虽是这样安慰自己,却也是于事无补,心里依旧难受的厉害,整个人都在发颤了。
一时他也感受到老太公的心境,应该比自己还糟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