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迁的话,对叶春秋来说,可谓是一言惊醒梦中人!
难怪一开始知道民变,率先想到的是进兵,后来朝廷却突然投鼠忌器起来,其实这件事的本质则源于今年的会试。
今年的春闱,眼看着就要开科了。
每一次会试,前来京师考试的举人就多达数千人,因为大明交通不便,许多人甚至是千里迢迢赶来,而一路上,随时可能出现意外,或者因为什么事而耽误了时间,所以历来的会试,对于绝大多数考生来说,都是十分关键的事。
正因为如此,绝大多数人要来赶考的,都是提早半年甚至一年就开始赶路,若是能提早到京师,便住下继续读书,反正来得早,总比来得迟的要好。
那么一个问题就来了,这京师可不比其他地方,譬如叶春秋当初的家境,若不是靠着舅父的买卖得了大笔的银子,这种小地主可能在地方上算是‘富有’,可到了京师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手里的这点儿银子,是根本不够开销的。
如此一来,有一些京师的郊县便开始吃香起来,这些地方距离京师较近,可是物价却远比京师低得多,一些家境不是特别富裕的举人,索性就先在郊县的客店暂住,等到考期来临,再当日抵达京师打尖住下,如此一来,既不会耽误考试,也可节省大笔的银子。
可是郊县和郊县之间也是不同的,顺义和别的地方不同,譬如北通州距离京师倒是不远,而且坐船当日就可抵达,问题在于,那里是漕运的终点,热闹非凡,大家是来读书的,也不愿意处在闹事里温习功课,因此备考的举人反而不愿去北通州。
而至于密云、怀柔等县,却又离京师远了一些,入京时,多有不便,这顺义既距离京师近,商贸也不发达,物价水平也能承受,于是自然而然的,就成了举人们赶考的聚集之所,据说春闱临近的时候,那儿的读书人,几乎充塞街巷,举人老爷满大街都是,客店里便连柴房都有人肯租赁。
而现在,不就是春闱在即吗?
许多的秀才纷纷聚集在了顺义,谁曾想到,却被人一锅端了。
被捉住的是四百多个举人啊,这是什么概念?这么说吧,举人参加会试的中试概率大致是十比一,那这四百个举人里头,就相当于有四十个进士了,而大明一科能中多少进士呢?大概也不过两三百人而已。
这么一算,那就是占了赶考读书人的两成了。
眼下春闱还有两个月的时间,正是考生聚集在顺义最多的时候,一旦这些人出了事,大明这一次的会试科举,怕就成了一桩笑话了。
这一次主持科举的,乃是谢迁,谢迁肯定是着急上火的,更别说谢迁的性子本就耿直,这四百多人,都是大明的英杰啊,举人不是秀才,这些人在地方上,可是极有影响的人,若在一个县里,便是连县令都要谦让几分的人物,甚至若是举人不想继续会试,是可以参加吏部的选官。
说穿了,这些人统统是储备的官员,是朝廷的心头肉,是大明立国的基石。
想不到,这些人竟统统的都在顺义被人给拿了。
难怪……今日在座诸公,面色都是这样的凝重了,如果说对于是否进剿是一场赌局,那么这赌注就有点大了。
叶春秋终于想明白了这里头的关节后,则是不露声色,只是依旧默默地站在一旁。
可是这时,杨廷和却是不疾不徐地道:“贼人只怕正因为如此,所以才有恃无恐,知道朝廷不敢发兵进剿,这才敢做出这样的事吧,以老夫之见,还是剿吧!”
说到这里,杨廷和则是看着谢迁道:“谢公,你素来惜才,又是今年春闱的主考官,心系考生,自然是理所应当的,可是眼下,若是朝廷投鼠忌器,岂不正反而长了贼人的声势?只怕这些贼人会更加的肆无忌惮了。更何况,也不知这些贼人到底打的是什么如意算盘,不过据说有不少人是商贾,眼下的商贾也确实是越发的难以约束了,再这样下去,朝廷不去管束,只怕……陛下,臣认为,理当进剿,而且这顺义县也是在天子脚下,若是一直僵持,也不是好事,此事是万万不可荒废了。”
朱厚照听到杨廷和提议进剿,眉宇便舒展了开来,他显然认为杨廷和的提议是深合自己的心意。
谢迁的脾气很坏,一见陛下的神色,便知道陛下是倾向于杨廷和的,就忍不住道:“若是四百多个生员俱都殒命,不只朝廷要贻笑大方,也不免遭致人的非议啊。陛下,老臣奉旨主持此科会试,此事……”
朱厚照生怕谢迁给自己压力似的,便故意看向李东阳道:“李师傅呢,李师傅是什么意思?”
李东阳这时反而有些为难了,这件事,他确实有些拿捏不定主意,一旦坚决地进剿,一旦大量的举人死在这兵荒马乱之中,自己的名誉就极可能受到影响;可若是投鼠忌器,又显得不够果断。
内阁就是如此,碰到别的事,倒还好说,可是一旦碰到了读书人,或者是许多的士大夫,就不免要开始慎重了,因为人言可畏,这时代,能言善辩的,往往就是读书人,四百多个举人,会有多少同年和同窗,有多少故旧好友?这都是息息相关的事,影响官声啊。
沉吟良久,李东阳才道:“以臣之见,眼下先将这县城围成铁桶再说,那些贼人不是善类,既然挟持着人,就必定对朝廷是有所诉求,想必用不了多久,他们的诉求就来了,届时再伺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