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春秋侧目瞥了杨廷和一眼,见他万念俱灰,这时却真是对朱厚照刮目相看了。
自弘治天子以来,朝廷就再无重责内阁大学士的传统,因为内阁大学士历来是廷推而出。
这廷推,相当于是大臣内部的选举,可是大臣的背后呢?
每一个大臣背后,其实又有诸多的党羽,这些党羽,别看到了庙堂上只是小喽啰,可事实上,到了地方,却是代表了某一方的利益。
本质上,廷推就是士大夫阶层们推出一个能够符合自己利益的代言人,这……才是大学士作为宰辅的真正资本。
杨廷和所代表的,是相当一部分士大夫们的愿望,若是陛下学文皇帝时,直接厂卫拿办,以现在的社会风气,肯定是要冠以暴君之类的词汇了。
朱厚照浑身上下没有一个优点,偏偏却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和他爹一样,极少拿内阁大学士开刀。
这当然也是风气使然,因为今日之内阁宰辅,早非太祖和文皇帝时期单纯的皇帝秘书,也不是成化年间那般,宰辅可以随意被架空,被人笑称是‘纸糊阁老’。
随着士绅的崛起,朝廷的一切事务都需仰赖士大夫,这士大夫最顶端的阁老,早已成了连天子都无法忽视的存在。
朱厚照显然是恼怒于杨廷和的,可是偏偏朱厚照这一次没有喊打喊杀,却是一句你敢死吗,直接揭破了杨廷和此前正气凛然的嘴脸。
多半今日之后,这杨阁老怕是要成为笑柄了,而一旦阁老成了士林的笑话,结果可想而知。
若说花当是个唯利是图之徒,那杨廷和其实也是个见缝就插之辈,只要对他有好处,就绝不放过任何机会,只是现在,显然结果跟他之前所预想的相差太远了,这还不够令他难过的吗?
杨廷和多次借着反驳南人牧马,欲想踩着叶春秋为垫脚石谋取利益,叶春秋自是看不起这种人。
这种人,若是不打压,只会更加助长他的气焰,朱厚照今日之举,实乃明智。
叶春秋的心情一下子舒畅了不少,徐徐上前去,朝朱厚照长长一揖道:“臣弟在。”
朱厚照朝叶春秋一笑,道:“春秋,你的南人牧马之政,办得很好,自太祖以来,就一再告诫,这北方大漠,实乃我大明心腹大患,而今却因为这南人牧马之政,纾解了朝廷的心头之患,何况春秋还带兵,一举击溃土谢部精锐,可谓是扬眉吐气,朕的功劳若是第一,那么lùn_gōng行赏起来,春秋便是第二了,这是天大的功劳啊……”
朱厚照毫不夸张地开始吹嘘这场功绩。
他可一丁点都不傻,吹得越狠,才显得他自己劳苦功高,他甚至是恨不得把叶春秋的功绩吹得比天还大,因为叶春秋lùn_gōng第二,若如此,岂不是他自己比天更大吗?
朱厚照虽然性子有点大大咧咧的,可不是一个完全没头脑的人,此时喜滋滋地继续道:“如此功劳,若是不重赏,怎么说得过去?横扫大漠之功,这是本朝前所未有的事,诸卿怎会不知道在大漠之中,与鞑靼人交战多么困难?谢爱卿。”
听到朱厚照点到自己的名字,谢迁连忙上前,拱手行礼道:“臣在。”
朱厚照豪爽地道:“回京之后,廷议讨论吧,这样的功劳,该是如何行赏,你们自己看着办,噢,还有许多劳苦功高的将士……”
朱厚照侧目,看向赵老大诸人,笑吟吟地继续道:“也一并要赏。”
谢迁心里感慨,他和王华,对这南人牧马之策,一直是摇摆的,既不反对,却也没有极力地支持,不反对是因为对叶春秋的信任,可是真要支持,却又让他觉得难以下定决心。
毕竟,对他和王华来说,南人牧马,确实不合常理啊,只是他万万料想不到的是,南人牧马,竟会有如此大的成效,叶春秋这小子,实在给人太多的惊喜了。
不过,在恩赏方面,谢迁一直都是极小气的人,毕竟国库入不敷出,赏了爵位,朝廷就要供养,这是一笔长远的开支,赏了银钱,这是国库一次性的开销,总之一个字,穷。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
可是今儿,谢迁却是什么讨价还价的话都没说,答应得出奇的痛快:“臣遵旨。”
赏肯定是要大赏的,朝廷不在乎这一笔开销,南人牧马之政现在看来有效,这就意味着,朝廷在北方的压力可以缓解,这得节省下多少的军费?
这笔账,谢迁可谓是很清楚的。
跟谢迁打交道也不是一两回的事了,朱厚照本来还以为谢师傅少不得要跟自己争辩几句,谁料这一次如此好说话,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朱厚照愉悦地大笑道:“在这里做什么,都入朵颜部去,那里有美酒,。”
“下臣欢喜不胜,能招待太后与皇帝陛下,朵颜卫上下,与有荣焉。”花当毫不迟疑地道。
他的大腿还在泊泊流血,可是他一丁点也不在乎,一瘸一拐地起来,心里终于长长地松了口气。
朵颜部总算是保住了,想一想,也是颇为辛酸啊!
想当初,他还是左右逢源,朝廷和巴图蒙克汗那儿,都得好好哄着自己,谁料到这才小半年,局势骤然反转,朵颜部所有的底牌尽失,现在只求明哲保身,不敢再有更多的奢望了。
朵颜部已开始杀鸡烹羊,在温暖如春的大帐里,朱厚照吃得大醉,太后自然不便出面,因而朱厚照方才还显得拘谨,现在带着醉意,免不了开始胸脯吹嘘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