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筛死了。
鞑靼王子,察哈尔万户大统领,巴图蒙克汗最喜爱的幼子,而今已是死的不能再死。
生前在这草原上享尽了荣耀,可是在此时,他和这遍地的其他尸首一样,没有任何的分别。俱是血肉模糊,一动不动的躺在地面上,看不出一点尊荣,只是一具遭人践踏的尸首。
花当看到叶春秋一剑封喉的那一刻,心顿时一抽,几乎一口老血要喷出来。
人家有道理吗?
想来是有的,人家和你火筛决斗,这怎么会没有道理呢?何况,人家的要求是以一敌十,你火筛也确实派了九个金卫和你作陪,这本就不是公平的决斗,可是人家也认了。
好嘛,你的金卫,居然不堪一击,这也就罢了,偏偏你的族人还想去帮忙,以多欺少。理论上来说,新军动手,也只能算你们倒霉,更重要的是,叶春秋在这里宰了你,某种程度,按照蒙古人的规矩,也没什么出格之处。
规矩,本就是如此。
可是这个世上,本来就不是一切都可以照章来办的。
胜者为王,强者为尊。
花当不禁打了个冷战,看着躺地上的一动不动,鲜血淋漓,不出辨面目的火筛,双目在看向四周,遍地尸体,血肉模糊的样让人触目惊心。
本是吉日的日子,竟然一时间血流成河。
花当瞬间勃然大怒。
叶春秋,你太过分了。
他已按住了腰间的刀柄,面上阴晴不定的样子,那一双瞪大的眼睛露出想要杀人的狠意。
可是这时,叶春秋却是手指那坐在席位上的蒙古女子,正色道:“来人,此人也和火筛有关系。一并拿下。”
新军们已经收剑,可是步枪却还在身上,于是不消片刻,数柄步枪黑黝黝的枪口,就对准了那女子。
虽然没有人知道,这步枪是什么,可是到了如今,绝对没有人敢小看这些新军生员们手上的任何一个‘稀奇玩意’,看着……像是火铳……
那蒙古女子本要回避,可是此刻,却是不敢动弹了,娇俏的面容里满是惊恐,那双幽暗的眸子里却隐着怒火。
几个生员上前抓住她,她立即花容失色。
“让开,让开。”震怒的花当推开几个生员,正待要发火,这个女子,便是巴图蒙克汗的女儿,是自己未来的弟媳,你叶春秋有什么胆子,敢在我的营地里拿自己的弟媳,虽然还没有正式过门,可是……
他本以为,自己盛气凌人,这叶春秋必定会心怀愧疚,谁料这家伙居然红着眼睛,一双眸子如刀锋一般的扫过他,厉声道:“花当,你可知罪?”
“什么?”花当不可思议的看着叶春秋,方才这孙子可是特么的一直沉默寡言、彬彬有礼来着,虽然对火筛不客气,可是从始至终,对自己都还算老实,谁料到现在说翻脸就翻脸。
花当嘴角轻轻一勾冷笑着。
“知什么罪。”
叶春秋声音更冷,他不屑的看了花当一眼:“你既乃朝廷委任的羁縻都司,却又勾结巴图蒙克,与那巴图蒙克通婚倒也罢了,竟还和火筛勾结,你当真不怕死吗?莫非想要脚踏两条船,与我大明敌对不成?”
这一番质问,从前朝廷没人问他,因为谁也不想将朵颜部推到巴图蒙克那一边,所以这花当虽然总是做一些让人痛心疾首的事,朝廷却还得好好哄着这孙子,可是现在,叶春秋厉声问出来,这令花当很是不适应。
他面上阴晴不定,想要翻脸,却听叶春秋语速放慢,却是徐徐道:“而今,这火筛已经伏诛,他带来的武士,以及这巴图蒙克的女儿俱都非死即被我擒获,怎么,花指挥使,你想反叛朝廷吗?”
花当愣住了。
他猛地意识到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对啊,自己想要反叛吗?
朵颜部的实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说是三姓家奴也不为过,他之所以做不了主人,只是因为他们没有和朝廷,也没有和鞑靼人争锋的资本,所以他们的历来是选择依附其中一个势力,借此保障自己的安全。
这个方针,一直都是如此延续,可现在……
花当终于明白叶春秋的意图了,现在的花当,无路可走。
还有什么路可走呢,火筛是巴图蒙克的爱子,已经死的不能在死。
这么多鞑靼人也都不明不白的死在了朵颜部,若说从前,巴图蒙克笼络自己,自己还能相信巴图蒙克的诚意,可现在即便巴图蒙克那儿,表示自己愿意既往不咎,死了也就死了,愿意接纳朵颜部,花当还敢去依附吗?
想到这里,花当觉得毛骨悚然,他不敢啊,巴图蒙克痛失爱子,即便当真是接纳了朵颜部,谁能保证,等到将来朵颜部没有了用处,那巴图蒙克想到自己的儿子和无数的族人死在你朵颜部,不会对你秋后算账呢?
现在巴图蒙克需要自己,可以既往不咎,难道鞑靼人,就一直需要朵颜部吗?到了那时,朵颜部已经和大明朝廷彻底决裂,面对那迁怒自己身上的鞑靼人,还拿什么在草原上立足。
恐怕只有死路一条。
也就是说,此时此刻起,当叶春秋在朵颜部斩杀了火筛的时候,对花当来说,再去依附鞑靼已成了一个高风险的事,无论那巴图蒙克许诺了再丰厚的条件,无论巴图蒙克再怎样表现出宽厚。
何况,朵颜部之所以想要依附鞑靼,是因为统一了蒙古的鞑靼部更加强大,依附强者,本就是朵颜部的既定策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