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厉喝,却是吓了赵嫣儿半死,她居然开始对叶春秋有了一种出自本能的畏惧起来,虽然心里不忿,居然乖乖的闭了嘴。
赵知府皱眉,这叶春秋很嚣张哪。
杨学正的脸色依然是一副淡漠的样子,脸上看不清喜怒,也没有跳出来指责叶春秋咆哮公堂、有辱斯文。
便听叶春秋继续道:“大人,学生乃是读书人,其余的这些同窗,平时也大多都是老实本分,大人治下有方,而杨学正治学严厉,也正因为如此,宁波的教化素来在浙江省内首屈一指。”
狠狠的夸了两位大人一通。
叶春秋抬起头,道:“可是近两年,越来越多的同窗荒废了举业,却是流连于秦淮楼,沉醉在温柔乡中,将家中的父母和妻儿抛之不顾,读书、科举之事,也是不闻不问,有多少同窗大好的前程,就此毁于一旦?”
“秦淮楼是烟花之地,她们要接客是他们的事,那些富商、走卒,想去那儿逍遥快活,也与学生无关。可是学生不忍自己同窗误人误己,是以和大家一道去秦淮楼寻同窗出来劝导他好生读书,又何错之有?太祖、太宗皇帝早有定制,生员当以读书为己任,不得放纵自娱,不得流连青楼酒肆;难道学生与同窗去劝说沉湎于秦淮楼的同窗也有错吗?”
赵知府不吱声了。
这倒真没有错,太祖、太宗也确实对生员早有定制,尤其是太祖皇帝在时,是决不允许生员放纵自己的。
杨学正依旧捋须不做声,叶春秋的辩解还是很给力的,去劝同学浪子回头,这理走到哪里都说得通,杨学正觉得叶春秋这个说法,让自己面子上有光,难为还有这么懂事的生员啊。
不过赵知府熟谙刑名,可不会听叶春秋忽悠:“你口口声声说劝说自己同窗,这固然不是坏事,可是何以要打人?”
叶春秋毫不犹豫道:“学生等人进去,谁晓得还未开口,便有市井无赖上前来,其中一个叫赵二虎的,学生也听说过他,一向在宁波城里为非作歹,害人无数,他不分青红皂白,就是纠集市井之徒殴打生员,甚至还侮辱学生说,说学生是什么东西?大人,学生自幼咏诵经义,通读至圣先师的道理,不敢自比自己学富五车、满腹经纶,可是四书五经,尽在胸腹之间reads;。我朝素来敬重读书人,沿袭宋制,内阁诸公,也素来用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来勉励生员。怎么到了那个无赖口里,学生就不是东西了呢?一个下九流之辈,在学生面前耀武扬威,口出粗鄙之语,学生与他发生争执,这才动了手,学生是读书人,他是个无赖,现在他们却状告学生打人,这是什么道理?难道在宁波,堂堂生员,就该遭一个下九流的泼皮羞辱吗?”
“……”赵知府眼睛都睁大了,卧槽,怎么听着很有道理的样子。
在座的诸公,无论是赵知府还是杨学正可都是读书人出身啊,做人当然不会忘本,这些人平时可都是眼高于顶,莫说是下九流,就算是寻常的百姓,也未必就放在眼里。说句实在话,要是有个下九流的坯子敢在自己面前骂自己是什么东西,赵知府多半也要捋起袖子来揍人了。
可问题在于,你他娘的打人不说,还砸了秦淮楼啊。
叶春秋当然早有解释:“当时发生了冲突,学生确实行事冲动了一些,学生的同窗,也是个个义愤,听那些泼皮的污浊之词,又眼看着那秦淮楼里诸多不堪入目的事,我等都是安分守己的读书人,万万料不到,清平世界,有这样藏污纳垢之所,有一些生员,确实是怒不可遏,下手没有什么轻重,还望大人恕罪。若是因此,而令大人加罪,那么此事是因生员而起,大人要惩罚,就惩罚生员好了。”
“只不过,大人加罪生员,生员无话可说,大人让生员认罪,生员亦是无话可说;生员自认所作所为,合乎至圣先师的教诲,可是这秦淮楼,收养市井泼皮,侮辱读书人,又勾引读书人行那污秽之事,学生自觉地即便当真将它拆了,也没什么过失。”
这番话有些大义凛然了。
赵知府一时有点儿恼怒,赵嫣儿更是道:“自古就有青楼,怎么别家的青楼相安无事,到了这里,秦淮楼就成了藏污纳垢,成了……”
“住嘴!”
大家以为这一次痛骂赵嫣儿的是叶春秋,可是目光聚拢过去,却发现叶春秋根本没有张口,于是循着声音看去,却是杨学正。
杨学正起身,雄顾四周:“叶春秋人等,为了救助同窗,这是应有之义;那市井泼皮侮辱生员就是有辱斯文,打了也就打了;秦淮楼藏污纳垢,还有什么好说的。赵知府,本官蒙朝廷不弃,授予学官之职,秉承教化生员之责,依着本官看,这些生员初衷是好的,做事是孟浪了一些,可是却有恪守圣人之道的本心,无可厚非。”
什么……赵嫣儿傻眼了。
她本以为,自己来状告,肯定是一告一个准,这秦淮楼背后可是有人的啊。
可是她弄错了一件事,学官是于地方官体系的,人家是自成体系的清流,说难听一些,学正只受上头的提学都督管辖,地方官?固然偶尔也需与地方官合作,请他们帮忙修一下府学、县学,可是这并不代表,杨学正需要看她后台的那些人行事。
最重要的是,一下子这么多秀才闹事,若是秀才有错,学官难辞其咎。可是秀才无错,甚至有功,那就是学官教导有方。这也不怪杨学正护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