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当足利义材为镇国府水师袭击浪速辩解是为了消灭倭寇开始,刘大夏已经感受到了绝望,可是那个时候,他依旧给自己希望,做着最后的挣扎。
现在,听着从足利义材口中道出跟倭寇勾结的大明官员,刘大夏的心已凉了。
当这足利义材报出一个个的人名来,对于他来说,不啻是晴天霹雳,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不能就这样认输,若是认输了,死的就不只有他,不只有从足利义材口中道出来的那些人,还有他们身后许许多多的人。
而满朝的文武,又是更震撼的哗然。
“陛下……”刘大夏突然截住了足利义材的话,他终于想起了一件事,还有一个漏洞……
刘大夏连忙道:“陛下,叶春秋擅杀举人,请陛下……”
叶春秋表现得极为冷静,他的嘴边甚至忍不住地泛出了一抹笑意,这笑尽是嘲讽。
想当初,他还以为这位刘公心思细腻,性情沉稳,毕竟在他看来,一个伪君子做到名满天下,令世人都尊崇,并不是件容易之事。
可是他突然发现,这位刘公到了现在还想着攻讦自己,就实在是可笑至极了,看来他真是高估了这位刘公的智商了。
叶春秋连辩解都懒得辩解了,只是和足利义材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色。
足利义材随即心领神会地道:“私通倭寇的还有一人,自称是南直隶豪族,叫方和。”
叶春秋这时才徐徐站出来,朝朱厚照行了个礼,道:“臣有万死之罪,方才足利殿下所提的方和,正是方唐镜的父亲,臣当时得知了这些私通倭寇之人,也是震惊,可是回到京师之后,又见有人借着祖宗之法肆意的煽动人心,为首的,就是方唐镜,于是略一调查,方知道他出自南直隶的方家,当时臣弟确实很不冷静,只是想到这些私通倭寇的贼子,通倭倒也罢了,居然因为臣弟剿了倭寇,竟四处造谣滋事,无耻之尤,臣弟想到,为了剿灭倭寇,镇国新军和镇国水师伤痕累累,可谓劳苦功高,结果却被人借此攻讦,这些人,都曾悍不畏死,为我大明立下汗马功劳,而今,却被人如此羞辱,一时义愤之下,这才做痛下杀手,现在事后想来,臣弟实在是太过大胆了,他们犯了罪,自该朝廷来惩治,臣弟怎么能动辄杀死呢?臣弟诚惶诚恐,恳请陛下治罪。”
这话虽然怎么听都怎么很是套路,可是却很完美地解释了一切。
方唐镜该死。
朱厚照毫不犹豫地道:“方唐镜是吗?那他就是该死!”朱厚照想到这些,突然也觉得委屈。
他早知道有些人就是私商,却因为这些人隐藏得极好,又怕牵一发而动全身,这才投鼠忌器,没有动他们,可是这些人,实在十恶不赦,勾结倭人袭了秦皇岛,估计当时若不是镇国水师神勇无比,说不定连他的命也要丢在那里了,这也罢了,现在还想滋事……
朱厚照虽是爱胡闹,却也有嫉恶如仇的一面,现在却激动起来,恨不得杀方唐镜的是自己。
不过,朱厚照倒是不理解,为何这勾结倭寇的人里没有刘大夏?
朱厚照脸色阴沉地站了起来,在金殿上来回走动,边道:“这些人,统统都该死,朕实在料不到,有一些人,世受国恩,竟是明目张胆,厚颜无耻到这个地步,大明饱受倭寇之苦,孰料竟还与私商相关,而这些私商,若只是贫贱的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为了求生而不得不下海,这倒也罢了;可是这些都是什么人,这些都是非富即贵之人啊。”
朱厚照越说越怒,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的话居然很有道理的样子。
从前他总以为自己也很糟糕,所以即便遇到有斑斑劣迹的人,他总很容易理解,比如有人说身边的人贪渎,说他们如何排除异己,朱厚照大抵是不会暴怒的,因为他总能设身处地的想,因为朕就是这样的人哪,你们还不准人爱财了是吧。
可是现在,他竟发现自己比许多人高尚得多了,自己的道德情操完全可以位列于大明王朝的平均线以上了。
此时,他振振有词地继续道:“这就是朕的臣工吗?朕就是依靠这些人治天下的吗?哈……真是越发的有意思了,勾结倭寇,与他们一齐登岸,烧杀劫掠,而这些人,竟还位列于朝班,竟还一次次得到朝廷的旌表,竟还自诩是什么积善之家,诸位爱卿,朕该怎么办?你们说,朕该怎么办?”
虎目扫视了朝堂上的诸人,平时总是对朱厚照大发议论的大臣们,现在竟是大气不敢出,朱厚照见无人回应,歇斯底里地道:“锦衣卫何在,东厂何在,西厂和内行厂何在,拿人,按着名册,一个个地拿,今日非要兴利除弊,非要将这些乱臣贼子统统杀干净不可,杀十个不够,就杀一百个,杀一百个不够,就杀一千个,即便是杀一万,杀十万又何妨?都给朕听清楚了,宁杀一千,不可错纵一人,朕要将这些狗贼连根拔起,将他们一网打尽!凡涉走私和通倭的,同族男儿尽皆斩首,女儿贩入教坊司,动手,动手吧!”
说罢,朱厚照已是暴跳如雷,当初叶春秋说到私商的时候,他不过是本能地和叶春秋站在一起罢了,可是现在,他却被自己的情绪所感染,对这些人,生出了深深的恨意。
他想不明白,这些世受国恩的人,分明绝大多数人都从天家这里获得巨大的名望和好处,最后竟还会做这样的事,这样的贪婪,已经超越了他的底线。他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