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人惊异的目光,足利义材竟是上前对朱厚照行了君臣大礼。
此时,他依旧拜倒在玉阶之下,随即道:“日本国开辟以来,无不通聘问于上邦。道义幸秉国钧,海内无虞……”
这一番话出,令人感受到的不是惊异,而是惊悚了。
倭国渐渐脱离掌控,这是早已有之的事,毕竟倭国悬孤海外,相对于朝鲜诸藩国,无论是人口,还是土地面积,都足以自成体系了。
也正因为如此,大明对于倭国的态度是,只要你不滋事就好,所以国使之中,倭人是最嚣张跋扈的。
上一次,朝廷终于驱逐了倭使,双方正式断绝了交往,可是足利义材这个倭国国王现在居然亲自来到大明,而且态度之谦卑,让人实在觉得不可思议。
日本开辟以来,无不通聘问于上邦,这不但是承认了大明朝天朝上国的地位,而且还说到了自古以来……这自古以来啊,倭国国内发生什么大事,都要先得到天朝上国的准许,如此自行矮化,甚至到了屈膝奴颜的地步,就恨不得说一句,爹,我是你儿子啊,自古以来都是你的儿子,你可不要不认啊。
朱厚照先是感到无比震惊,接着便有些无语。
偶尔,也会有藩国的国王来到大明,不过都是南洋的小国,据说人口不过数万,说穿了,名为国王,说他们是一个部落的酋长都算是看得起他们,而且这种小国,就是来捡便宜的,大多数呢,也没什么文化,很多人住在京师,就不肯回去了。
为啥?因为在他们的国家,虽然贵为国王,可他娘的住的还是茅棚,说不准他的大臣还在树上搞呢。
而倭国就完全不同了,这是个体量不小的藩国,国力甚至不下安南,而且人家文化水平也高,尤其是汉话的水平,就连遣词造句,听着都舒服。
足利义材此时又道:“前次臣遣使而来,使者竟目无大明纲纪,而惹怒了皇帝陛下,以致上邦断绝下国交往,臣诚惶诚恐,夜不能寐,上邦乃是下国父母也,臣失父母,犹如悬孤海外之子,失去了父母音讯,于是心忧如焚,哀哀欲绝,泣涕如雨……”
可是不是有些……臭不要脸了?
莫说是朱厚照,便是站在一旁的几个宦官,心里都禁不住想骂人了,见过不要脸的,也没见过这样不要脸的啊。
你还真把自己当儿子了?
若说第一句还只是隐晦,第二句就完全属于厚颜无耻了。
这一下,又是满朝哗然了。
无数人骇然地看着足利义材,见他果然是一副悲痛莫名之状,也是醉了。
有这么下贱的吗?
不至于吧……
难道是被叶春秋威胁的?
却又不对,叶春秋固然可以威胁,可是到了天子面前,他为何还要听叶春秋的指使?现在好是他跑来哭告的好时机啊,狠狠地在此倒打叶春秋一耙,岂不是好?
不少人更是想,姓叶的可是杀了你的子民,毁了你的城池的,有点出息可以吗?
刘大夏的面色绷紧,不发一言,可他的心有些沉了,他感觉到了不对劲,可是又一时间想不明白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刘大夏是很清楚倭人的,按理来说,倭人最是桀骜不驯,而且经过了倭寇的屡次侵扰,使得倭国国内已经开始有了妄自尊大的苗头,可是现在……
足利义材的脸皮厚得很,居然真的哭了,然后继续道:“臣思前想后,惶恐再三,于是特遵往古之规法,而亲率使团赶赴父母之邦,重修旧好,再献方物:金千两、马五十匹、薄样千帖、扇百本、屏风三双、铠十领、铜丸三十领、剑八十腰、刀五十柄、砚筥百合、同文台一个。又得知倭寇凶残,竟私下掳掠上邦人口,于是搜寻海岛漂寄者几许上邦子民还之。”
总算进入了正题,老老实实地纳贡。
不过今次的贡物,却是往年的数倍不止。
不但倭国国王亲自来认罪,而且送上了十倍的贡品,这还不算是诚心可鉴?
说完了这些,足利义材狠狠地以头抢地,带着几分哭腔道:“义材诚惶诚恐,死罪死罪,顿首顿首,再拜。”
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总算完成了仪式。
此时,没有人说话,每一个人都是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看着这倭国国王很不要脸的样子,可是,谁也没有嘲笑。
胜利!
这无疑是一场外交上碾压式的胜利。
作为天朝上国,最要的就是面子,可能有人会认为,这种面子不值一提,其实却是大错特错,面子既是给自己看的,其实也是给别人看的。
人都会有模仿的效应,人是如此,国家也是如此,倭国桀骜不驯,若是大明不能有效地进行反制,就会产生连锁的反应,藩国们看了,会怎么想?你奈何不了倭国,谁还会在乎你。
可是不在乎的下场呢?无非就是两种,一种是我自己玩自己的,你大明玩儿蛋去吧,这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可惜,大明虽然不喜欢和人打交道,这个朝贡体系,却是有很深的战略考虑的,后世之人,可能会嘲笑祖宗们吃饱了撑着,非要维持一个天朝上国的脸面,而实际上,历来这个中央王朝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这种惠而不实的方略,根本的原因就在于,维持了这种一超的格局。
何谓一超?就如西洋诸国,有安南,有占城、有苏门答腊、有阿鲁、有满剌加、有吉兰丹、有古里、有暹罗、有真腊、有爪哇、有旧港诸如此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