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养”那个词我是第一次听说,当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等到在丛林里走了许多天后,我就知道它指的是什么了。至于”勋章”是什么,至今我也没弄懂,想必它不是个坏玩意吧。

黄主人他们吃了烤鱼,围着将熄的篝火说了会儿话,就进帐篷睡觉去了。白马吃足了草,静静地垂头站在帐篷背面,像是想什么事情的样子。我觉得它很奇怪,睡觉时不趴着,就那么站着睡,它的腿难道就不累么?我守在帐篷的入口处看着天上的星星,觉得丛林实在是太大了。那一棵一棵的树相挨相挤着,就像人和人拥抱着。我想大地跟天一样了不起,从天上能飞下来阳光,而从大地能升起一棵一棵的树。大地是怎么把这无边无际的树弄出来的,我真的想像不出。我爱幻想的毛病就是在丛林里落下来的。

我觉得人在一些方面比不上我们,比如人睡觉要睡整整一个夜晚,而我呢,睡一会就精神了。夜晚有一点风吹草动,都瞒不过我。春天的夜晚总是有风,风不太大,树被吹得只是微微摇着。有一种鸟在这个时刻爱鸣叫,叫得像流水声一样。帐篷里传来主人们的呼噜声,当然,还有他们放屁和说梦话的声音。

几天之后,我就习惯了丛林生活。我们总是天刚亮就出发,太阳落山时才支上帐篷休息。黄主人他们在傍晚时总要在纸上画一些东西,我凑过去看了多次,不懂那是什么。我猜他们也许在记哪一棵树生病了,哪一条河水好喝。生病的树还真不少,它们有的弯着腰在风中咳嗽,还有的干脆就躺倒了,树心让虫子蛀空了。林子越密的地方,病树就越多。而河水好像从不会生病,虽然它们有宽有窄,有曲有直的,但总是哗啦啦地流着,流得那么高兴。看到病树,我就会回头望望黄主人他们。他们并不心疼那树,有时还坐在横倒着的树上歇息。没有多少天,我就认得了丛林中哪些是树,树中哪些是松树、杨树、白桦树、椴树、水曲柳、枫桦树,哪些是荆棘,哪些是花朵。

丛林里荆棘很多,尤其是靠近河谷的地带,那些矮矮的柔软的带刺的东西缠绕在一起,走起来十分困难。孙胖子个子矮,他的脸老是被荆棘划破。我呢,插个空就能钻进去。还有白马,你们别看它有好几个人那么大,又背着那么多东西,它穿过荆棘时倒是格外灵巧,总是能几下就把刮着它脸的荆棘给踏平。这方面人可就比不上我们了,他们通过荆棘时笨笨磕磕的,刘红兵抱怨这些荆棘就是丛林的网,那时我还不知道网是个什么东西,后来活久了,听见和看见的事情多了,就知道网和鱼是一对冤家。

春天的丛林还有一种花开得哪儿都是,它叫达子香花。它叶子香,花朵繁盛,每枝都要有不知几个十朵的花。有的花是单朵单朵地独自开,有的三朵五朵地挤在一起开。这花跟星星一样的明亮和白净。他们说这花是粉色的。黄主人他们喜欢撸下花朵沏水喝,我则直接把整朵整朵的花吞进肚子。这花真甜啊。要是在丛林中渴了,而又没有找到河流,我就吃花朵来解渴。黄主人他们挎着水壶,可他们从来没让我喝过里面的水。

夏天来临的时候,我有一次救了黄主人他们的命,从那以后他们对我更加好了。

一般来说,有雨的日子,我们就呆在原处。主人们在帐篷里讲笑话,我则在帐篷外观察动静。他们一讲笑话就要对我说:“阿黄,我们讲笑话,你放哨啊!”一开始我不懂什么是”放哨”,听他们叫我,我就摇着尾巴进帐篷。后来我发现我一进去他们就把我轰出来,几次下来,我明白了”放哨”就是让我在外面看门。我很生气,他们为什么不让白马放哨,单单指定我呢?有两回,我就离开帐篷,在雨中东蹿西跳着,想找东西出出气。最倒霉的要数蚂蚁了,那一次我在树洞旁踩了它们的老窝,不知死了多少只蚂蚁。还有一回我追一只松鼠,眼瞅着要追上了,可它大尾巴一扫,上了一棵直溜溜的杨树。我就在树底摇那棵树,想把它晃悠下来,可松鼠却美滋滋地稳稳地呆在上面。我一生气,就用爪子刨那棵树,想弄倒它,哪知道它的根那么多,刨也刨不完。我的爪子疼了,杨树却连歪也没歪一下,你们想我该有多么气愤了吧!我恨松鼠,恨黄主人他们,如果他们不讲笑话,我能和一只松鼠斗气么?

笑话是个什么玩意,只有人才懂。我有两次贴着帐篷听笑话,可一句也听不懂,不知道话有什么好笑的。我想白马也听不懂笑话,它什么表情也没有。他们的笑声比雨声还要大,尤其是孙胖子的,跟雷声一样响。每回听完笑话,他都要捂着肚子”哎哟”地叫,说是笑疼了肚子。我只知道人受了伤会疼,不知道笑话也能让人疼,看来笑话有时跟刀子一样,容易伤着人。

那天下着雨,天也快黑了,我听着帐篷里一阵比一阵响亮的笑声,心烦极了,就跑到帐篷背后去啃桦树皮玩。这种树的皮毛茸茸的,很软,主人老是撕了桦树皮用它来引火。我刚啃下一小块,空中突然”轰隆--”一声巨响,雷跑出来了!我见先前还站在帐篷后面的白马跳了起来,只要一打雷,它就受惊跑了,不过它跑不远,很快就会回来。那天的雷是我听过的最震耳的了,我觉得脚下的林地好像都晃悠了一下。雷声刚过,只见帐篷后面的一棵树突然歪了身子,树根发出”咔--咔咔--”的响声。那是棵松树,又粗又高,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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