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出现在自家中堂的赵倧,钱直有那么一瞬间的晃神,没闹明白为什么他会来。
钱直去朝多年,门生虽然广多,但是这么些年来他从不过问朝中事,连家里的几个儿子都入朝未深,全然一副大隐隐于市的姿态,又与荣榆多有不同。
赵倧是用过了午膳才过的钱府,早朝后荣榆毫不隐讳的试探,他肯定是不能再往荣府去探望荣姜的,于是嘱咐魏鸣挑了些礼带上,代他走一趟荣府,而他自己深思熟虑一番后,竟打马往钱府来见钱直。
钱直进了屋子只跟他见了个平礼,吩咐下人奉上新茶来,才与赵倧道:“殿下可真是稀客。”
赵倧嗯一声不置可否,也不吃茶,只是四下里扫视屋里服侍的下人,一时不开口。
于是钱直就挥手打发人都退出去,心里却忍不住的嘀咕——当日赵倧临行江北,他托郑雍转述的那番话,并非是有意示好,不过是为国事着想而已。如今赵倧尚在,赵珩做起事情来总有些顾忌,若哪一日赵倧没了,那就再没人能压得住那位天子了,届时这天下会是怎样一番情形,他实在不敢深想。
可今日赵倧突然登门,又是为了什么呢?以赵倧的心智,不会不知道,钱家既已置身朝外多年,就断不会轻易再踏足期间,他偶有提点之处,也不过是为了荣姜这个孙女而已。想着便眯眼去打量赵倧。
“今日来,是有一件极为困扰的事,想请教国公爷。”赵倧见人都退了出去,才吃了口茶,旋即又将茶盏搁置于案,扭头看了钱直一眼,开口说道。
后见钱直眉眼处一挑,虽未开口,但分明是示意他直说,他面上才露出几分尴尬来,轻咳了一声:“我这趟往江北,想透了一件事——”赵倧还有些犹疑,又思忖了半天,“若我想与固宁侯结秦晋之好,国公爷以为如何?”
他突然就直白的说出来,钱直的眼皮突突的跳了几下,心神有些不稳,一时像是没听明白,又像是无言以对,微张口直看着赵倧,想从他脸上看出些玩笑的意思来。
直到钱直在赵倧的眉间眼底,看到的皆是一派认真,才不自觉的把眉拢在了一处:“殿下这句话,在荣府也说过了?”
赵倧无奈的笑了声:“钱公大智,我也并不糊涂啊......这话,钱府说得,荣府却说不得,我还是知道的。”
钱直这才稍稍放心。为什么说是放心呢?其实赵倧会看上荣姜,他根本就不觉得意外。赵倧人中龙凤,能与之相配的本就不该是这世间随处可见的普通世家女,荣姜无论家世出身,还是见识智慧,都该是这世上唯一可配赵倧的女子。而他相信,赵倧会是个有眼光的人。
从前钱直就想过这件事,只不过赵倧远在云州,与邺城甚少有来往,他虽独处时会盘算这些,却未想过有一日会成真——直到赵倧回京,又捧着先帝遗诏留居邺城,他才认真的想了一回——赵倧若不是这些年来时刻关注着邺城的风吹草动,若不是时刻盯着荣家,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回京?
钱直坐正了身子,笑着对上赵倧:“我没想到,殿下会这样直白,”他一手托腮,像是赵倧所说与他毫不相干似的,“那殿下说与我听,又是何意呢?难道荣榆不许的事情,我就会帮着殿下了吗?认真论起来——”稍一托音,“我跟四娘,才是最最至亲的。”
“可荣荣一身所系,皆是荣家利益,不是吗?”赵倧反问了一句,“若当日害陛下远走西戎的是钱通,今日我看上了荣荣,就会去荣府找荣榆了。”
钱直眼一眯,分明有些不悦。
诚然赵倧所说不假,可这样戳心窝的话,总归让人听了不受用,他再开口时声便有些冷:“如果我说,早料到殿下会有这样的一天,殿下信不信?”说罢也不等赵倧回他,就继续说道,“可殿下跟我说,没有什么用处。荣榆对四娘的爱护,是殿下所想象不到,也理解不了的。当年荣臻身死,是他一辈子的痛处,他绝不会看着四娘落得那样的下场,绝不会让自己再受一次那样的痛。我这么说,殿下懂吗?”
钱直说早料到会有这样一天的时候,赵倧明显神色一僵,只是很快平复了心绪,也没发声问什么。
还是听到后面,他才不由得拧眉开口问:“我以为钱公该知道,这世上能护得住荣荣的,只有我一个。”
“就算是这样,荣榆还是不会把四娘交给殿下。”钱直不屑似的嗤笑一回,“殿下心中不清楚吗?让我来算算——”他说着一顿声,果真掐指算起什么来,好一会儿才重新开口,“殿下今年二十有五,可一无正妻,二无侧室,身边唯一跟着的侍妾,还是先帝在时指给您的。殿下不知道,是为什么吗?”
赵倧让他说的一时无言以对,钱直就继续说了下去:“陛下容不得您娶世家女,英王倧的身后,不能站有任何人——更何况是荣家,是荣姜!”
钱直突然厉声起来,赵倧心中一冷,突然站起身来,行了两步,笔直的立在钱直面前:“今日荣公试探于我,我避开了,正是因我知道其中利害。国公以为倧会被儿女情长冲昏头?会不顾荣荣安危把她拽到陛下面前?国公爷,未免太小看倧了。”
听他说荣榆试探,钱直就突然没了脾气——那个老东西,果然是绝不容许四娘行差踏错半步啊。
“那殿下今日来找我,究竟想干什么?”钱直索性把身子往后一靠,仰着头对赵倧,毫不客气的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