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洛翎感觉自己的身体在坠落,并且好像是在一个深不可测的管状物中下落。身体不断受到管内壁碰撞和挤压,下坠的速度越来越快,仿佛没有尽头……
坠落终于停止下来,她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正躺在锃亮的无影灯下,灯光太刺眼了。她觉得有些难受,翻身坐了起来。
她揉了揉眼睛,惊愕的看见有很多人在自己身边忙忙碌碌,他们身穿绿色的消毒服,戴着蓝色手术帽,防护口罩遮住脸庞。
他们正在切肌肤、扎血管、切除、修复、清创缝合……每一步都全神贯注,一丝不苟,一切缜密有序。
旁边的不钢筋盘里装满了手术刀、止血钳、锤子、剪子、手术刀片、吸引器、纱布、绷带、消毒盐水。
这不是在做手术吗?自己怎么会在医院呢?
她突然回忆起自己出车祸的片断。可自己并没有受伤啊!自己还能坐起来呀。
她用力大声叫喊着,可没有人理会她,所有的人仿佛都听不到她的声音,都在心无旁骛在抢救。
可那躺下的女人是谁呢?医生正在抢救的女人是谁?
她回头一看,手术台上躺着的那个也是自己,面色苍白无一点血色的自己。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躯体和灵魂像是被地震将原本相连的陆地板块活生生的撕裂成二部分。悬浮的意识是一部分,躺着的躯壳又是另一部分。
想到这里,她感到恐惧不已,试图将两个部分拉扯在一起,可相当的费力,不管怎么拉拢,一部份总要悬浮,另一部分却总要下沉。
在拉扯的过程中,她感到分外的痛苦,让两部份分离时,她却感到一些快感,但快感又夹杂着恐惧。
她突然醒悟了,一旦让两部分其彻底分离,就意味她就要真正地离开这个世界。就在这个躯体与意识分分合合的过程中,她实在是无力支撑了。
最后,她拼尽全部意志力将两部分紧紧拉一次,然后最终放弃了。不再做徒劳的事情,分离就分离吧,自己也无能为力。
她怔了会儿,摸索着下了床,感觉身子异常的轻盈,灵魂脱下沉重的躯壳,像一个影子四处漫无边际的游离。
她惊奇的发现,她能看见一切,只要是她想看见,什么都看得见。任何物体都不能阻碍她的视线。就算在手术室里,她都能看见手术外焦急期盼消息的人们,她还能看见走廊上拉得嘶嘶作响的推床。
可仅她悲哀的是没有人能看见她,她像一个随意飘移的羽毛,可以穿过很多人的身体。
她缓慢走出急救室,坐在走廊上冰凉的塑料椅子上,忧伤地看着在她面前人来人往的世界。
她望着他们,就像是两个世界在遥遥相望。自己现在是属于哪个世界?介于天堂与凡间?
我是死了吗?我是要离开这个世界了吗?我是要在这时等那个引路人吗?
一想到就要离开这个世界,想到要离开自己的父母和爱人,她觉得分外的难受。此刻她能看见父母此时正在家里打扫卫生,客厅茶几上摆着彩色包装纸包装好的礼盒。她也看见顾天烨穿着白大褂此时正在医院走廊里接听着电话的画面。
就在她无限伤感之际,忽然她听见一阵优美动听的钢琴声,不自觉被这琴声所吸引。她从来没有听过如此动听的音乐。
琴声是从远处传来的,她像是着了魔,走出医院,循声而去,原来是从一座古老的建筑传出来的。
建筑外面的门牌上写着虹口区长阳路62号。这是一座高大的三层红顶拱门的建筑。
建筑是巴洛克风格的风格,墙面以青砖为主,每一层分隔都是红色的红砖带,底层是白色的拱门,拱门上有一个黑色的六芒星。这个六芒星,她很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可一时没想起来。
她慢慢仰起头,看见一个个尖顶上醒目的白色十字架。
原来是座教堂。优美的钢琴音乐是从二楼传来的。
教堂镂花的铁门是敞开着的,她走了进去。
一楼是礼拜堂,长长的座椅排列有序,奇怪的是整个礼堂没有任何宗教偶像雕塑或画像。
礼拜堂左侧有一扇咖啡色的木门,沿着木质楼梯,她走上二楼。
二楼是个宽敞的回廊。回廊的角落里,有一架黑色的三角钢琴,一个男人正在那专心的弹奏着乐曲。
他身穿黑色的礼服,礼服里是白色的衬衣,仿佛跟黑白色的钢琴是不可分割的一体。
他闭着眼睛,旁若无人弹奏着。落日的余晖透进敞开的窗户,洒在男人的身上,全身变成金黄色。
这首曲子凄迷悠扬,琴声如诉,她恍惚间记起了所有最好的时光,最灿烂的风霜,或最初的模样,都缓缓流淌起来。
琴声同样也透露着一种感伤,过尽千帆之后,看岁月把心迹澄清,或身隔沧海之时,沉淀所有的波澜壮阔。
自己应该熟悉这首曲子,因为回廊上四处无人,曲子应该是为她而弹奏的。可自己为什么没有听过这首曲子呢?哪怕是在沉睡的梦里。但她唯一肯定的是,这首曲子太优美了,仿佛如同,如同……
她在脑海搜索适当的词语,突然一个词语迸了出来,对,如同魔鬼的琴声。
她突然吓了一跳,意识如同空气一样透明,我为什么会来这里?他为什么在这里弹琴?
黑衣男人按下最后一个音符,钢琴最后的蜂鸣振动在空气中慢慢扩散,慢慢消失在她的意识里。
他等了很久,才睁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