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还是莫要滥发善心的好!”项伯单手负于身后,一手捋着长须,昂首道:“大战在即,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一旁默然半响的亚父,冷嗤一声,终于开口道:“章邯若找这么个小丫头来做细作,那不是他眼瞎了,就是此人愚不可及!此等蠢才也能为秦之主帅,何愁秦不亡矣!”
亚父的意思,表面上是说这小丫头若是秦国派来的细作,那就是章邯眼瞎、章邯愚蠢;但显然,她若不是细作,那眼瞎和蠢才的就是——把她当作细作的项伯。
以亚父的阅人无数,这样的小丫头片子,如何会是秦人的细作?虽说,自春秋战国以来,各国之中均有其他诸国的细作,尤其是敌对国之间。但项羽的楚军取得了巨鹿之战的全面胜利,今非昔比的秦军,已很难再与势如破竹的楚军相抗衡。这并不是一两个细作,便可以扭转得了乾坤。何况这个细作还明目张胆的被楚军发现?
况且,观这丫头的惊惧神色,绝非是伪装,章邯是断然不会用这么个毫无心机的小丫头来做细作。若果真如此,不是他章邯太轻敌,把项羽想的太弱,就是章邯自己太过愚蠢。可事实上,纵然章邯在甬道被楚军攻破之前,曾有过片刻的轻敌,如今,秦王朝摇摇欲坠,已处于生死一线的边缘,章邯更是不会打草惊蛇,做出如此轻率的举动。
亚父心道,项伯的确是愚不可及!
项伯琢磨了半响,才意识到范增这话分明是在暗骂他,登时气得脸色一绿,指向范增颤声道:“你……”
哪知亚父根本不屑与他辩驳,竟是留了个长长的背影,径自朝着营帐走去。
项羽见气氛有些不快,忙打起圆场,对项伯安慰道:“伯叔,不过是个小姑娘,骨瘦如柴又如此胆小,如何做得了细作?”
项羽拍了拍项伯的肩膀,又道:“伯叔为三军操劳,甚是辛苦,天色不早了,让将士们都去用晚膳吧。大战在即,伯叔用过晚膳,也早些歇息。”
众人便都散去,莫紫嫣则命赵嬷嬷把小姑娘带回营帐。
赵嬷嬷,是楚怀王熊心派来服侍三位将军(宋义,项羽,范增)的生活起居的军营女管事。当初大军出发,怀王除了封宋义为三军统帅,还派了这位赵氏随军,名为服侍,实则也是怀王的眼线。
赵氏年近四十,尖脸细眉,自透着一股精明和干练。之前,紫嫣和项庄留在彭城时,怀王就想把赵氏派去服侍紫嫣,被紫嫣婉拒。宋义死后,项庄向项羽提议杀掉赵氏,范增则认为现在还不是明着跟怀王对立的时候,已然杀了宋义,暂时不便杀掉赵氏,况且赵氏只是个女人,即便是怀王的眼线,很多事情不让她近身,她这个“眼线”,就只是幌子。所以,项羽和范增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事吩咐她去做。
赵氏倒是十分有眼力,知道在这军营里项将军夫人是何等的分量,她便处处事事以紫嫣为尊,精心服侍。她深知自己一介女流,被怀王安排在这样的位置,宋义又死了,她的处境自是十分危险,沦为俎上鱼肉,不过只在主子们的一念之间。
莫紫嫣又怎会不知这赵氏的企图?几个月下来,她倒也看出了赵氏有几分能力,军营的大小生活事宜,均安排的妥妥当当,紫嫣曾经派项庄截获了赵氏给怀王的密信,信中写的是【军中无恙,大王安心】,正是这封密信,让紫嫣觉得赵氏是个精明之人。此人为了自保,自然不会出卖项羽,况且她也没有能力得到军中机密。
如此,赵氏得以保住性命。
回到帐中,紫嫣先命二人在帐外等候,她先换回了女儿装。才一坐到案几前,西西便跑过来一下跳到她腿上。她一直都不习惯古人的跽坐,还总提醒亚父和项羽跽坐会影响身体的血液流通。前些时日,她在羊皮上画下了几幅凳子、椅子的图案,这赵嬷嬷没几日功夫便着人做好了。
莫紫嫣便把带着扶手的椅子拿去给亚父试做,亚父一试,果然觉得舒适,连连称赞这丫头的“发明”,真是比跽坐舒服多了。
侍女为紫嫣奉上热茶,便出帐传唤了赵嬷嬷和那名女子。
待二人缓缓入帐,紫嫣看着女子,温言道:“你叫什么名字?”
这小姑娘,显然还未从刚才那一场死里逃生中回过神来,又见眼前的紫嫣这身贵不可言的女子装扮,才明白为何大家都唤她“夫人”。一脸的惊魂未定,加上对未来的无法预知,此刻听到紫嫣问话,竟是吓得全身微微颤抖,只一味地摇头。
“没名字吗?”紫嫣好奇道。
“姑娘莫怕,这是我们将军夫人,你被夫人救了,还不快谢谢夫人。”赵嬷嬷笑看着小丫头,提醒道。
那小丫头忙俯首行大礼,匍匐在地,颤着身子道:“奴谢过夫人……奴……奴的爹娘早亡,奴被兄长卖去做奴隶,未有名字。”
莫紫嫣听她这样说,便印证了自己的判断。这身上的伤疤,颜色深浅不一,显然是新伤叠着旧疤,定是做奴隶时少不了经常被毒打,不由心生几分怜悯:“起来吧,可知年庚?”
小丫头不敢起身,依旧跪在地上,回道:“奴……十四岁,不知时日。”
十四岁?想着自己十四岁的时候,不过是上初中二年级,在家中极被宝贝。而这女子,不但父母早亡,孤苦无依,还被卖去做最卑贱的奴隶。
莫紫嫣看着她,说不出的可怜,便和善地对她笑道:“你可愿意做我的贴身侍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