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太后被营救回宫的那一日,碧空万里澄澈,一扫多日的阴霾之气,文武百官出宫相迎。
与此同时,以吕禄吕产为首的诸吕军权在长安发动兵变,刘恒率领的六万代军未能镇压住叛军的势头,且有愈演愈烈之势,营救太后圣驾有功的燕辰,再奉皇太后旨意亲自率兵围剿叛军。
代国薄太后与代王刘恒,奉旨入长乐宫觐见大汉太后,在到达椒房殿外等待通传时,薄太后遥遥望向寝殿中那墨发红颜的女子,她正倚靠在床榻上,一袭水蓝色的薄缎锦服,静静地闭着眼睛,阳光淡淡地笼罩着她沉静的面容,有一丝沧桑的倦意,却难掩与生俱来的华贵气韵。
她如今的样貌依旧好似二十岁的少女,除了那眉间的落红,今日的容颜与二十多年前巨鹿之城的初见,几乎没有多少改变。然而,薄姬心底仍不住轻轻地叹息,即使得上苍眷顾住那不变的绝美容颜,但历经世事的沉浮,终究还是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阳光透过雕花的窗子照进来,那般明烈,依稀可见空气中零落飘浮的尘埃,明媚的光束淡淡地笼住女人的眉心,宛若圣洁的白雪之中翩然绽放的腊梅,却有一丝难掩的孤单与落寞。而唯一写就今昔之别的,却正是那一朵落红,它凝炼与铭篆了一个女人一生的岁月沧桑。可谁又明了,那份高处不胜寒的空寂?
殿外莺啼蝉鸣,在这样的夏日,却显得椒房殿更为清寂了几分。入宫的这一路上,薄姬都在想着待见到那个全天下最尊贵与权威的女人,她该说些什么?在心里一遍一遍组织着官场味十足的“三恩六谢九叩首”的话,然而当此刻,看到那女子清寂而消瘦的容颜,所有的腹稿一瞬间都消失了。
那些苍白的语言,终究只化作了一个叩首,一声见礼:“臣妾参见太后,太后圣安。”
慌神中的刘恒听到自己母后这一声问安,也赶忙叩首道:“儿臣刘恒见过太后,愿太后福寿绵长。”
背倚床榻的女子,闻言缓缓地睁开眼眸,淡淡地看向母子二人,静静地一笑:“你们来了?快起来。”
“谢太后。”薄姬、刘恒道。
女人对着母子二人微微一颌首,声音平淡地道:“姐姐近前来坐吧。”
“是。”薄姬恭谨地应声,轻步走过去,关切地问道:“太后的身子可好些了吗?可严重吗?”
“不妨事,都是些陈年旧疾。”莫紫嫣温婉的一笑,见年轻的男子还躬着身子站在那里,便对着他轻轻地招手道:“恒儿,过来。”
刘恒闻言,也应声走了过去。
也许,此刻的大汉太后,自己都无法意识到,她在这年轻男子的脸上到底停驻了多久的目光。他身姿挺拔,眉目俊朗而坚毅、高挺的鼻梁、薄而有棱角的唇,当真是翩翩少年郎。
她突然有些恍惚,目光渐渐的迷离,恍若看到了那个倔强的少年。
直到薄姬轻轻地提醒,她才一瞬间收住神思,有些尴尬的在唇际勾出一个淡淡的弧度:“多年不见,恒儿终于长大成人了,果然是亲兄弟,与你皇兄长得可真像啊……”
薄姬闻言,忙垂首谦卑地道:“太后实在是谬赞了,恒儿他如何能与先帝相比呢。”
“姐姐莫谦虚了,哀家说的都是心里话,你把恒儿教养的这样好,深明大义又聪慧透彻,如今更是一表人才,大有大汉皇家男儿的风范,”女人的目光温暖和蔼,轻柔的声音微微一顿,叹息之下不免有些伤感:“是哀家无福,没有姐姐这般的好福气,能子孙承欢。”
“太后,先帝去了,高祖的子嗣也都是您的孩子,他们都会好好孝敬您的,恒儿如今已经成年,他必会好好侍奉您的。”薄姬又眉目含笑地道:“这说来啊,还要感念太后恩德,当日还是您派人去代地,为恒儿举办的及冠大典呢。”
“是啊,哀家差点忘记了。”莫紫嫣轻轻一叹:“姐姐这些年,在封地可还好吗?”
“托太后福泽庇佑,这些年若非得您暗中照顾、几番相助,我们母子必是不能安身立命,”薄姬目光动容,却被莫紫嫣温软的手轻轻地握了住。
“姐姐快别这样说,这本是我当年欠下你的一份情。”莫紫嫣道。
薄姬轻轻地摇头:“娘娘,您并没有欠我的,若非是您的成全,我根本不会有恒儿。”
光媚在两个女人动容的眸子中,仿佛穿越了时光的隧道,回到了久远的曾经。
当初还是“汉王”的刘邦,在广武山上中了西楚霸王的一箭,以致重伤昏迷命在旦夕,被秘密送往成皋医治。那日,小雅趁机夜刺刘邦,却被薄姬发现制止,薄姬只将小雅送回却并无将此事声张。
追根溯源,薄姬当日所为,何尝不是在还莫紫嫣的恩情?
当年莫紫嫣得知自己怀了刘邦的孩子,便借口有孕,将刘邦推向了薄姬,让她一夜临幸便怀得一子。刘邦驾崩之后,莫紫嫣又派人将薄姬母子送入代国封地,成为一国封地的王太后。
远居代国这些年,对这对无所依靠的孤寡母子来说有多艰难,他人无法想象。这个时代始终是男人的天下,即使贵为代国的太后与王上,这对在先帝在世时都得不到半点宠爱的母子,在没有丈夫和父亲的庇佑之后,更加是妇孺可欺。
这些年,薄姬虽远居封地,但长安帝都的事,却不时传入天下各封侯国。作为一国王太后,薄姬不会不知道天下形势,不会不知道戚懿和刘如意母子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