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轰隆隆的雷声,天子的步辇稳稳地停落在长乐宫门前。一袭帝王朝服的少年,缓缓走下步辇。
惊雷闪电龟裂了静寂的夜空,雨点稀疏地掉落,内侍赶忙撑起伞就要打在少年的头顶上。
少年却一推手,转而撩开顶戴冠冕上的珠帘,举目望向牌匾上的“椒房殿”三个字。
椒房殿的宫灯未熄,少年并不知道,他的母后在每个夜晚的此时都不能入睡,而是要逐一批复完各地的奏简,而他之前所看到的那些奏简,是母后白日才批阅完,晚上送来让他学习和研读,第二日一早便要将这些批阅完的奏简,由各部下发回各地。
少年深深地呼吸、提气、吐气,而后大步迈上了台阶,径直向着太后寝殿走去。
随着內侍总管王福栓的禀报,刘盈入了殿,看到母后依旧在伏案批阅奏简,他一甩黑色长袍,跪地道:“儿臣给母后请安。”
莫紫嫣抬眸看了刘盈一眼,而后继续批阅着手中的奏简,说道:“这么晚了,盈儿还未入寝,有什么事吗?”
少年在心中短暂的迟疑之后,终于拱手道:“儿臣请母后宽恕戚夫人。”
莫紫嫣手中的御笔微微一顿,却并未抬眸,只淡淡道了一句:“起来。”
“请母后答应儿臣。”刘盈道。
“给母后个理由。”莫紫嫣继续批阅奏简,声音淡然,让人难辨情绪。
“儿臣觉得戚夫人错不至如此严重,儿臣请求母后开恩,将她释放,逐出宫去贬为庶民。”刘盈道。
“错?”莫紫嫣放下手中的御笔,定定地看着刘盈,目光幽深:“皇上认为,该如何辨别对错?又该如何判断轻重?”
刘盈闻言,膝行向前几步:“母后,戚夫人到底犯了何罪?您要那么恨她,把她贬为奴,让她在永巷过了一年的奴隶生活,难道这样的惩罚还不够吗?还不能让您解气吗?”
女人缓缓蹙眉,看着她的儿子:“你以为,母后将她关在永巷,是公报私仇?是个人恩怨吗?”
“除此之外,除了儿臣知道她不像其他妃嫔一样懂得阿谀奉承,儿臣想不到其他的原因,让母后如此恨她……。”
“你想不到的多了!你的戚姨娘,远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呵呵……”刘盈冷冷地笑了,可是他的眼中却分明没有半分开心的笑意,深邃的目光完全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孩子:“难道就不是母后的偏见吗?儿臣也觉得燕辰没有那么简单,母后却说,那是儿臣心胸狭窄,现在换做戚姨娘,反而又是儿臣想的简单了?”
“盈儿……”
少年的眉梢冰冷地扬起,跪在地上冷冷对视着上座的母亲:“母后的容人之量,为什么单单可以对一个燕辰,却不可以对戚姨娘?”
“因为你所谓的戚姨娘,她的野心足可以毁灭你和大汉的江山。母后没有杀了她,只是把她贬为奴,囚禁在永巷,已然是网开一面。”莫紫嫣心痛地说完,便提笔继续批阅奏简:“母后累了,你早些回宫歇息吧。”
外面风声呼啸,雷霆翻滚,乌云低压压的一片,今晚,必是一场狂风暴雨。
帷幔被风吹地翻滚如海,案几上跳跃的烛火,更像是狰狞的魔爪。
在外守夜的内侍们,赶忙将风打着哐当作响的窗子关了住。
狰狞的火焰,终于在窗棂屏蔽了狂风暴雨后,渐渐地静霭下来。跪在地上的少年帝王,看着被明黄色的烛光映照出的母后美丽的面庞。他的母后真的很美,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也开始懂得一些男女之间的情感,也明白,以母后这样的绝色容颜,必定会令得世间的男子争相追逐。
可是,母后的美,对他来说,却好似冰冻的雪山,万年不化。她冰冷的气息,让他遍体寒意。
他明明是她的儿子,为何却感受不到那种母子间最温暖的爱?
来的路上,他就知道,他的请求不会成功,但他还是一试,如果失败了,他就只能请他的母后放弃皇权!
少年帝王突然站起来,他的身材瘦削却挺拔,虽然才只有十几岁,但是遗传了母亲瘦高的骨骼,他的个头已经赶上成年的男子。
少年长身而立,挺拔的脊背在窗子的倒影下,拉出一个伟岸的身姿。
“母后,儿臣是皇上吗?是拥有这天下间最至高无上权利的帝王吗?”少年帝王缓缓开口,眼中有锐利的锋芒。
“你这话何意?”莫紫嫣倏然抬眸,看着眼前的少年,突然觉得有些陌生。
“如果‘朕’是天子,那为什么‘朕’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能做主天下事?‘朕’不能治罪一个对‘朕’有不轨企图的燕辰,更不能赦免一个本没有犯大错的亲人?”
少年帝王漆黑的眸子,在烛火映照下,跳动着激烈的火焰。他每说一个“朕”字,都是重重地落音,他在向他的母后发出抗议,在提醒她,自己才是这天下的主宰者。
女人终于放下手中的竹简,深深地打量着她的儿子,沉吟半响,她缓缓道:“因为你是皇上,拥有这世间最至高无上的皇权,所以你才不能感情用事,任性妄为!你的己任是天下,是江山,更是黎民百姓!”
“呵呵……”少年帝王冷笑一声,深幽的目光看向案几之上堆积如山的奏简,嗤笑道:“天下事,自有母后掌权;江山,自有母后坐镇;黎民百姓,更是以母后为神明跪拜,还需要朕这个傀儡皇帝吗?”
傀儡皇帝……
莫紫嫣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