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之前,那书生看到有马车经过,便已让开些许。
只是车既停了,石聆等人没有发话,车夫便没有继续驱赶。这会儿道路宽阔,足够过路,石琮蕊这一举动就有些找茬的意味。
赵幼贤略微皱眉,正欲开口,却见那书生猛地转过身。
那是个年轻人,五官十分端正,端正得过头了,尤其一双浓眉,显得整个人正气逼人。都说相由心生,石聆是信的,这人的长相真是跟他方才的举止太贴合了——刚劲有余而内敛不足,脸上藏不住事,心里藏不住话。
那书生就一脸蔑视地道:“无知妇人,整日只知在男人面前编弄是非,玩弄手段,可知尔等吃穿用度皆是民脂民膏!平民百姓尚能纺衣织布,操劳田事,尔等富家女子除了争风吃醋,虚荣攀比,饶舌碎嘴,还会什么?尔等于国于民于家有何贡献?无用之人还敢对我们读书人颐气指使,好不知羞!无外乎人说温柔乡,英雄冢,红粉骷髅,祸害人间,是天下第一毒物!”
哎呦!这喷子,很给力啊!
石聆不由也掀开帘子望去。
那书生见这马车规格应是商人,又见随行人等,料定这马车主人身份不俗,便借着刚才的话头出了气。如今一见这车内居然还不只一个女子,越发认定这是哪家富户带姬妾出门,于是越发不齿。
“大丈夫理应胸怀天下,尔等纨绔,不过是依附祖上蒙荫,生来未有寸功,小小年纪妻妾成群,沉沦花丛,玩物丧志,当真可悲!”
这是连赵六也一起骂了,而且还误会了。
赵六倒不生气,只是笑吟吟地看着石聆。
石琮蕊却“唰”地脸红了:“你、你乱说什么?谁是妻妾?”
腊九也听不下去,上前道:“你这书生,嘴上留些阴德。我们家姑娘清清白白,容不得你这样泼脏水!你哪儿来滚哪儿去,别在这里挡路!”作为石掌柜死忠粉,腊九是最听不得别人说他家掌柜一句不好的。
赵幼贤递来一个眼神,询问石聆看法。不想石聆视而不见,只平静如常地问道:“不赶路吗?”
对于那书生的挑衅辱骂,她竟是充耳未闻,全然无视。
这不经意地一句,却让那书生觉到一种奇怪的羞辱。好似自己是个三岁小娃,在这里大吼大叫,大人却根本不理会自己。
“哼!”书生拂袖,不高不低地吟道:“夫以色侍人者,色衰而爱弛,能得几日好?”
石聆略微皱眉,大抵是感到有些烦了:“世子,不走吗?我今日是一定要进城的,我有很多事,不比这些人有闲,若世子想继续看热闹,还请让石聆先走一步。”
当然,她是不会下车的,就请世子上别的马车吧。
心知这是石聆开始不耐烦了,赵幼贤干咳一声,忙道:“不看了不看了,也没什么好看,车夫,启程。”
被一个妙龄少女无视至此,身后隐隐传来其他公子的笑声,书生脸色通红,大怒道:“慢着!你说谁有闲?你这是讽刺我游手好闲?”
石聆莫名其妙地看过来:“这位公子,莫不是我误会了,你难道不是有闲才和人出来春游的?若不得闲,还出来游玩,那就是不务正业。虽说春光正好,但公子年纪轻轻,正是勤学进取的好时候,万不可玩物丧志,既有辱圣人教诲,也难免落下一个纨绔的臭名。不过年轻人,贪玩也是常有的,算不得什么大毛病,改过便好。”
“你、你竟然辱骂我?”
“我哪句是辱骂他?”石聆看向赵六,似在征求意见。
赵幼贤忍住笑,认真道:“没有吧。”
腊九更是演技派,重重地点了头:“我家姑娘好心劝你,你不听算了,怎么还乱咬人呢?”
听听,这才是骂人呢。
面对面红耳赤的书生,石聆平静地道:“忠言逆耳,公子不愿改,只当没听见便是,我也可以体谅。”
“谁用你体谅!哼!”书生方才论起天下大势,款款而谈,对着石聆,却口拙起来。
这个女子,怎么三言两语总能捡着他最听不得的说。
石聆转过头,不再看他,像自语一般,款款而言:“君子不徒语,语必有理。公子空谈国事,上不达天听,下不惠民众。既负□□,亦负光阴。我虽是无知妇人,也知大丈夫志在天地,若天地不如意,便去撼天动地。懦夫才终日怨天尤人,满腹抱怨,至于那不分青红皂白,在街边逢人便狺狺狂吠的,还有个更贴切的名字,叫丧家之犬。”
石聆说罢,冷笑道:“且公子见识之浅薄,论述之愚蠢,小女子生平谨见。不说孟母教子,缇萦救父,不说木兰从军,昭君出塞,便是寻常女子,亦能相夫教子,为家族开枝散叶,操劳内宅。见到女子便只想到以色侍人,见到男女同乘,便只能想到龌龊之事……所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那见色见淫的又是什么人呢?”
自然是心里有什么才能看见什么了,亭中那一众人等不由失笑。
“公子年纪轻轻,身体健全,不思功名,不求进取,不赡养老人,不教育儿女,不读书,不下地,不营生,只知撒泼骂街,还自负雄韬伟略,自信指点江山,实在可悲,可叹,亦可怜!”石聆略微停顿,摇摇头:“方才你说我骂你,我其实很委屈,我想,至少得这个程度,才算骂你。”
石聆很久没说这么多话了。只是,韩氏一事让她耐心耗尽,她实在厌恶被莫须有的纠缠。
从头到尾,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