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蕴朗正自惊异,院门被‘吱’得一声推开,那灰衣老人缓步迈进院门,走到内堂门前,稳稳站定:“小子,老前辈问你话呢!还没回答就走,可太没规矩。”
钟蕴朗骂道:“你卑鄙无耻,乘人之危,算什么老前辈,不回你话天经地义。”当下不再理他,要入后院去寻秋神医。但要入后院,必经内堂,此时被这灰衣老人拦住了去路,钟蕴朗轻功再好,身法再快,也无计可施。
灰衣老人眉头一皱:“谁卑鄙无耻?谁乘人之危?我那一拳拳风是无意间扫中这位小兄弟的,怪就怪你身法……额,那个,反正此事非我有意所为。”他本想说怪钟蕴朗身法太快,他不及收拳,但碍于面子,又将此言咽下。
钟蕴朗被他数番阻拦,怎会信他?叫了声:“让开了!”挥掌向前,一招‘白浪滔天’向这灰衣老人打去。
灰衣老人意定神闲,凝气于掌,硬生生的将钟蕴朗这招接过。
两掌相接,‘砰’地一声巨响,震耳欲聋。
钟蕴朗功力不济,连退三步,灰衣老人却是稳稳站立,面带微笑。
“小子,我早说了,你这内力差得太远。招式嘛,嘿嘿,莫非就会一套惊涛掌么?惊涛掌虽说刚猛,但你还没练到家。”灰衣老人甚是得意,边说边摇头,意思就是‘你这小子,太差,太差。’
钟蕴朗知道斗他不过,也不理会他的讥讽,自顾自的叫道:“秋老先生,蕴朗前来求医!秋老先生,蕴朗来了!秋老先生!”
灰衣老人咧嘴,倒吸一口气,眉头微拧,显得有些不耐烦:“好了好了,瞎叫唤什么!秋神医忙着呢,你今天是见不到他了。这事不重要,你先说,相不相信我是无意伤到这位小兄弟的?”
钟蕴朗不理他,只是叫道:“秋先生,秋先生!”
灰衣老人‘哎’得一声长叹,伸手在钟蕴朗肩上一推:“你烦不烦,秋神医今天你是见不到了,明天说不定也见不到,可能要等上三天四天,七天八天,那都说不准。好了,死心了吧,快说,相不相信我是无意伤到这位小兄弟的!”
钟蕴朗见呼唤秋神医无人回应,料想这灰衣老人所言属实。想到应五终是难救,心中悲痛,给这灰衣老人推了一掌,也不运劲抵御,连退七八步。放下应五,身子斜靠在院墙之上,便似浑身瘫软一般。
灰衣老人不依不饶,追到跟前:“你怎么这么不经推?你快说,相不相信……”话说到这里,却再说不下去。
因为他见钟蕴朗一手掩面,胸膛起伏,呼吸深吸深吐。他察觉到这粗重的呼吸声中,尽是无奈与愤怒。
灰衣老人不知怎地,心中忽地升起一种异样感觉。他觉得有些对不起眼前这疲倦万分的官袍少年。
“你……没事罢。”
钟蕴朗面有倦容,还带着几分悲戚,几声轻笑:“呵,呵,我?我当然没事。但我五弟有事啊!”说道后面一句声音已变成嘶吼。
“我是带我五弟来看病的。我从小到大性子孤僻,没什么朋友,更没有亲人。先师从澶州城下归来,也变得神志不清,我那年只有十岁,在偌大的河间府衙更觉孤苦伶仃。不过万幸,这些年东奔西走,还有五位兄弟相陪相伴。”
“我这五弟与我更是交情深厚,他性子憨直,我说的话,他总是一万分的相信,我让他做的事,他总是依言照做。是我让他穿上这‘日落红云甲’的,是我累得他被杨元凯九节软鞭所伤的。是我害了他性命……”
“我带着五弟来此求医,你却一路阻拦……你到底是何人!胡搅蛮缠的要干什么!”前面的话是钟蕴朗自言自语,最后这句,却是怒吼着对灰衣老人说出。
灰衣老人一怔,倒有些被钟蕴朗的气势压住,支支吾吾:“我几时胡搅蛮缠,我不过是问问你相不相信……”
钟蕴朗望着灰衣老人,听他仍是这句问话,冷冷几声清笑:“呵,呵,我相信,我相信,行了吧!老前辈光明磊落,不会乘人之危,怎可能对一个重伤晚辈下手?”灰衣老人愣在当场,哑口无言。
钟蕴朗嘴角上扬,面带冷冷笑意,无力的摆了摆手:“好了,你的问话我也答了,快让开,让我过去。”语气疲惫,但很平静。
灰衣老人敛眉静立,低声自语道:“不就是病重将亡么?难道人人病重之时,都该得救么?不对不对。”但脚下还是略略向右偏移了一个身位,给钟蕴朗让出一条道来。
眼睁睁看着钟蕴朗背起应五,向内堂走去。
钟蕴朗经过灰衣老人身边时,灰衣老人心神微变,喃喃自语:“你一心要救他,只因他与你是手足兄弟,你两肝胆相照,你对他情义深重,但这就是他该得救的理由么?那我呢?我所珍惜之人身受重伤,怎么没人救她?那辽将轻轻一掌,我家阿珍就……只可惜,那时我武艺未成,乱军之中,都近不得她身边。空有一身医术,却也救她不得。”
他双目无神,空洞深邃,似是回到了多年前的某个时空。
……
钟蕴朗回过头看看他,原先冷漠的眼神里,透着一丝同情与安慰。
但那是陈年旧事,钟蕴朗也无能为力,眼下他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他没有给一句安慰,只是脚步坚定,向后院走去。
此时夕阳下的悬壶别院极其安静,在场的人都清晰地听到两声叹息,一个为了陈年伤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