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媒人,陆公子唐姑娘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该做些什么,方寸之地间,气氛异常尴尬,几乎连桌上本没生气的碗筷都要被憋得透不过气来。唐姑娘缓了缓,一双巧目暗自投向面前的陆公子,见他此时左顾右盼,一幅手足无措的神态,自顾低头浅笑,目光经过桌面,看见小二刚刚端上的那壶酒,心想甜酒毕竟不是烈酒,乱不了心神,倒是助兴之佳品,不如先斟上一樽酒再说。
巧的很,唐姑娘刚伸手欲提酒壶,却碰上了陆公子的手。原来,那陆公子心下也是这么一想。
“公子······”
“姑娘······”
两人刚一同缩了手,却又同开了口,不知该说他二人是心有灵犀呢,还是弄巧成拙呢,倒是这副尴尬局面真是让人见笑。
陆公子见闹出了这番尴尬,也便不再如刚刚那般无措了,定睛看了看眼前这位姑娘,再想着刚刚的情形,不禁笑出声来。
唐姑娘只觉莫名其妙,便问道,“公子所笑何事?”
陆公子这才发觉自己失礼了,连忙致歉道,“小生失礼,让姑娘见笑了。”
唐姑娘说道,“见笑倒未必,只不知公子刚刚所笑何事,是小女子的妆容或是言行有什么不妥之处吗?”说完,一双玉手不自觉地摸了摸脸颊。
陆公子道,“姑娘千万不要这么想,姑娘仪态端庄,举止大方,何来不妥。倒是小生刚刚想到了坊间一件趣事,失声而笑。”
唐姑娘更觉得好奇了,此时此景能有什么事情惹得这位公子发笑呢,便追问道,“什么事?能否说来听听。”
陆公子说道,“只姑娘不要嫌小生絮叨便好。说那前朝都官凌某人,与东京一豪门孙氏女子成婚,但怕自己年纪大,写婚帖时匿报了五岁,待交礼时,却发现眼前的女子长相实在不像二八年华,几番追问才知,这位孙氏女子竟比自己还要大,原来她是匿报了十岁。”
对坐的唐琬听了一番话,竟也如刚刚陆公子那般,一时没忍住,嗤声笑了。
陆公子便说道,“姑娘也觉得荒唐可笑吧。”
陆公子哪里知道,唐姑娘此时所笑并非为他所讲之事,而是他说的那些话语以及说话的态度。原来,陆公子所说的趣事唐姑娘早就听家里丫鬟说起,那丫鬟伶牙俐齿,讲得有趣得很,而陆公子今日中规中矩的言语恰恰让这件事失了几分色彩,两下一对比,更显得陆公子一本正经,连笑话都讲得这么规规矩矩。可是这种话怎可明说于陆公子听,唐姑娘便道,“是可笑,不过,公子是把我比作那年长的孙氏吗?”
“姑娘······不是······”唐琬的话让这位陆公子一下子竟对不上话来,一来他真未如此想,二来唐琬如此娇嫩,孙氏又怎可与她相提并论,可是这些话却只能在他心里打转,一时间怎么都表达不出来,真是才子遇了佳人,也便如那茶壶煮饺子,肚里一番话倒不出来。
唐姑娘见公子着急了,心下越发觉得有趣了,趁着性子,狡黠地问道,“不是什么?”
陆公子一时心急,只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字,“是···是···”
唐姑娘又问道,“又是什么?”
唐姑娘的问题又让陆公子话语凝噎了,不是什么?是什么?该答什么?在他想不出该怎么回答之时,突然一个念头闪过,为什么这么紧张?为什么失了分寸?平日里与师傅谈古说今,对答如流的风采全不见了踪影,眼前坐着的只不过是位二八年华的女子,又不是什么会吃人的猛兽,怎么竟如此慌张了,实在是可笑。陆公子又想起何大娘之前问他“慌不慌张”的话语,看来,何大娘竟然早就知道这点,此时此处的慌张也是人之常情,怪不得,怪不得。想到这些,陆公子便定了定神,道,“小生唐突,不知轻重,轻言孙氏之事,还望姑娘莫要责怪。小生也是看此时此景,甚是局促,本想以此事为谈资,未料措辞不当,引起姑娘误会,实是小生不该,多有得罪,还请姑娘海涵。”
唐姑娘原本就未当真,见陆公子如此诚恳道歉,不觉过意不去,忙说道,“公子言重了,听闻公子学富五车,书通二酉?今日一见,果然谈吐不凡。”
陆公子道,“姑娘过奖了,实不敢当。只不过家父甚是喜欢收藏各类书籍,小生经常从旁协助,耳濡目染,翻得多了,便也知道得多了。”
如果说耳濡目染便可饱读诗书,那世间不知得出多少文学大家了。如今,凡事小有名望的人家哪个没有书房?哪个书房没有成摞堆着的书?可又有几户人家出了才学高的后辈。唐姑娘自然知道陆公子这是谦虚之词,道,“看来公子不仅才学过人,为人也非常谦虚。不过,公子钟情读书,是为功名,还是为怡情?”
陆公子听了话,眉头微微一皱,似是对这句话颇感疑义,只听他说道,“若说只为怡情,未免肤浅;所谓功名,亦不过虚名罢了,读书若只为功名未免急功近利了。”
唐姑娘疑惑道,“公子言下之意,两者都不为?”
陆公子道,“小生读书,初为认知,后为做学,如今是为有朝一日可以为国效力,有所作为。姑娘久居深闺,怕对闺帏之外的俗事知之甚少!”
唐姑娘一听此话,有点按耐不住了,心想,什么久居深闺,他这是小瞧人吗,便道“久居深闺,未必就不知窗外事。中原战势,朝廷纷争,小女子也有所耳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