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突然狂风大作。剧烈的风刮得帐篷哗哗作响。
宇文泰睡在我身边,将我紧紧揽在臂间。
我的胃中翻江倒海,一阵阵呕吐感汹涌而来。
他轻拍着我的胸口,问:“睡不着?这么难受吗?”
我推开他的手,吐了口难耐的浊气,说:“姚阿姊不是生过孩子么?难道你不知道?”
他突然沉默下去,半晌,说:“那时候我哪有心思管她。都是她自己过来的。”
我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这个时候,提起姚氏,无疑让他本已糟透的心情雪上加霜。
其实我一直在揣测,他对姚氏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无疑他是关心姚氏的,他很在意她。可若说那是爱情,却又不是。
难道是爱情吗?那他为什么又把所有的宠爱和最好的一切都给了我?
这时外面侍从轻声说:“丞相还醒着么?”
“什么事?”他坐起身。
“有长安城的百姓开了城门,结队出迎丞相大军。现在几个长者正在帐外求见丞相。”
他一听便说:“我马上就来。”
我也起身。他回头一看,说:“你起来做什么?”
“我要同你一起去。”
他走过来按住我的肩膀,语气中有些不满:“这样的黑天,外面风又大,你怀着身孕,一起去做什么?”
我低低说:“也许……有人知道府中的消息……”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看得我直有些心虚,也不知为什么,像做错了事情一样,低下头去不敢看他。
他轻轻叹了口气,说:“多披件衣裳。”
外面候着十来个老者,都须发尽白,垂垂朽矣。为首的那个拄着一支竹节拐杖,背拱得像一座桥,一双眼睛眯得几乎要睁不开了。脸上皱巴巴的,又糙又黄,像风干的猪肚。
一见到宇文泰,他们立刻颤颤巍巍要下跪,被宇文泰上前一把扶住,说:“老先生不必行此大礼。”
那为首的老者努力抬着头,睁着眼睛看宇文泰,嘴唇颤抖着,半晌,才挤出一句话:“不意今日复得见公!”
言毕,一皆人等都老泪纵横。
宇文泰说:“是宇文泰思虑不周,关中未留兵看守,以致关中百姓蒙难。是宇文泰的过失。”
为首的老者摇着头说:“长安贼寇为乱,百姓苦不堪言啊!如今丞相大军回来了就好了,好了!”
我心急如焚,上前一步,本欲开口询问相府的情况,却被宇文泰暗下一把拉住手。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也只得沉默不语。
这种境况下,若他们主动提起也罢了。但自己开口询问相府的情况,岂不显得私心过重?他不愿落下这样的声名。虽然他自己也忧心忡忡,但只能死死隐忍。
他一夜未眠。夜的微光雕刻着他的轮廓,那么静默,寂寂无声。
宇文护没有让宇文泰失望。没过两日,咸阳便传来捷报。慕容思庆临阵被斩,于伏德也被生擒。他马不停蹄率军渡河来和宇文泰会合。
接下来没几天,大军便攻陷了长安子城,杀了赵青雀,平定了叛军。
回师短短数日,宇文泰平定了关中。
大军迎着皇帝回了长安。宇文泰下令诸将各自回府安抚家人。我们也急急忙忙回府了。
可家中只有遍地家丁的尸体,已人去楼空。
聆音苑也被搜掠一空。婚礼前宇文泰特意派人送到建康的金奔马也不见了。
我慌忙打开奁妆台最下面的暗格,见到那枚红绳系着的菩提子还在。这才稍稍安下心来。
宇文泰脸色惨白,下令在全城四处搜寻姚氏和毓儿的下落。
过了半日,有军士来报,说是发现了出征将军的家小都躲在一处荒废的田庄内。
宇文泰怕我担心,连忙带着我赶过去。
那处田庄早已破败。满眼只是些残垣断壁。
我们是最先找到那里的。里面静悄悄没有一丝声音。我进去四下寻找,口中唤着:“毓儿!姚阿姊!毓儿!”
四周只有破败的断墙残瓦,和积满灰沉散落一地的家具。
我回头看向宇文泰,手足无措。
这时不远处的一堆发霉的草垛后面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宇文泰连忙唤士兵:“快去看看!那里有人!”
几个士兵立刻冲过去,奋力扒开湿霉的干草。
后面传来了孩子的哭声。但很快变成了呜咽声,似被捂住了嘴。
我连忙走过去,待到草堆都清理干净,我见到了郭氏和金罗。
郭氏侧对着我们,缩着肩膀低着头,将金罗死死抱在怀中,一手紧紧捂住她的嘴。
“金罗!”我心如刀绞。
她从小就被千娇万宠地捧在手心里,什么好的都堆在她面前。她何时经历过这样的恐惧和磨难。
金罗透过郭氏臂膀间的缝隙看向我。那双眼睛充满了恐惧,继而盈满了泪水,使劲推开郭氏的手,哭道:“家家!”
郭氏这才颤抖着身子慢慢抬起头来,一见到我们,顿时也泪流满面:“丞相,夫人!你们可算回来了!”
她满面尘土,蓬头垢面,神情憔悴,也不知带着金罗在这里躲了多久。
金罗一下子挣开她的手扑倒我身上,放声大哭:“家家!家家!!”
气氛凝住了。
郭氏一把将她拉过去,说:“金罗又叫错人了。上次不是说好了吗?”又抬起头,抹了一把眼泪,挤出一个尴尬的笑:“丞相和夫人恕罪。小孩子不懂事,这几日又实在被吓得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