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泰出去了,我便独自到小花园里坐着。过了一会儿,见姚氏带着毓儿过来了。
毓儿见了我,又是极谨慎地行了个礼:“阿母好。”
我也许久不见这孩子了,便笑着对他说:“是毓儿啊,过来让我看看。”
他走过来。我逗着他玩了一会儿,他才怯生生地说:“你不是姨母么?”
我一怔。
一旁的姚氏连忙说:“什么姨母啊,姨母现在是阿父的妻子,就是你的阿母啦。”
毓儿年小,还不懂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抬起头,仍旧疑惑地问姚氏:“为什么姨母变成阿母了?她不是金罗的阿母么?”
我不知该怎样回答了,只得笑笑,大概脸色很尴尬。
姚氏点着他的脑袋说:“你啊,小小年纪,这些七弯八拐的事情都被你记住了!她就是你的阿母,记住了?阿父回来可不能这么去问他,阿父会生气的。”
毓儿虽然不懂,但想必阿父生气是件很可怕的事,他还是乖巧地点点头。
我抬头看着姚氏,她笑着看着我,似也有些尴尬。
一会儿,毓儿又攀在我膝上,问:“阿母,金罗妹妹呢?”
我还未回答,姚氏就说:“你想她了?”
他竟认真地点点头,老气横秋地说:“金罗妹妹该长大一些了吧?”
姚氏笑得前俯后仰,骂道:“你这小子,刚会相思,便害相思啊!”
我也笑了,说:“金罗就快回长安了,等她回来了,让阿姨带你去看她。”
毓儿又问:“阿母不一起去吗?”
我又一怔。
宇文泰怎么会让我去。那个宅子,我再也踏不进去了。
将来自会有新的女主人,在那宅子里招待女眷和孩童,抱着金罗和毓儿一起玩耍。
我怔怔坐着,心中苦涩难言,脑中千头万绪。
只听姚氏骂道:“你怎么那么多问题?去那边找乳母去!”
毓儿见姚氏真的动了怒,不敢言语,低头跑开了。
姚氏这才在我对面坐下来,笑着说:“孩子年纪小,夫人别跟他计较。”
我若有所失,问:“姚阿姊如今也要喊我夫人吗?”
她一愣,随即尴尬地笑笑,说:“宇文泰那个人,最近于你的事情上成了个刺头。我还是先不惹他吧。”
我低着头,轻轻说:“我如今觉得好没有面目见阿姊。”
她仿佛轻叹了口气,抓过我的手去,放在手心了拍了拍,说:“你宽心吧。其实,宇文泰对你的心思,我早就知道了。”
我猛抬头,正对上她温柔怜爱的目光。她怎么能早就知道?早到什么时候?她怎么能早就知道了却不告诉我,眼睁睁看我掉下这个陷阱?
她好像看出我的心思一般,沉着而笃定地说:“他是我的夫君,他的想法,就是我的一切意志。”说得那么坦然,没有一丝愧疚。
啊,是了。他们是早有盟誓的伴侣,相伴多年,不仅有男女之情,宇文泰还一直把她当作知己。他们互相信任,也互相成全。
我黯然下去,又问:“阿姊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她说:“他把我接到夏州之后。我见他娶了于氏,有些不忿,就问他,你当初只肯纳我为妾,说妻位要留着,就是留给她呀!他说,他想娶为妻室的人已经成了独孤信的女人,他不作他想了。娶于氏对他在夏州有利,所以他就娶了。”
“那时你没了孩子,独孤信又不在长安,是他让我常去看看你,找你说说话。他怕你一个人伤心,把身子憋坏了。”
姚氏见我低头沉默不语,语重心长地说:“明音,宇文泰多年来一直对你很有心。你如今也嫁给他了。这难道不是命中注定的么?你要相信,你嫁的这个人,就是你命里的男人。”
命里的男人?我撇出一丝苦笑。我命里的男人是独孤公子。永不会变。
我幽幽说:“命里的男人,是心里的那个。”
我不需要掩饰什么。既然她早就知道一切,那么她也该早就知道,我心里的男人是谁。
她叹了口气,笑了一下,说:“有些事,你自己慢慢体会吧。总有一天你会懂的。”
到了四月间,聆音苑建成了。宇文泰领着我去看。
聆音苑是从相府拓出去的一间宅院,和相府连着,有单独的正门,正厅,书房和内室,里面亭台层叠,楼阁耸立,假山,水池,虽都是人工造景,却浑然天成,植被葱翠,茵润蓊蔚。游廊,圆拱门都深得江南园林的妙处,一步一景,精致雅淡。
宇文泰带我去看,一边在各处指点,一边不时地问:“喜欢么?”
我不愿拂了他的好意,便点头轻声应和。
走到后院庭院处,他指着那几株去岁冬天始建时就从别处挪来新种上的银杏,说:“我尤其喜爱秋天的银杏。叶子变成金色,摇摇欲坠,像一只只铃铛一样。你试试天气好的时候坐在树下晒太阳,满头满眼的金光晃啊晃的,什么烦恼都不会有了。”
我一笑:“你也会有烦恼吗?”
他听了大概觉得有趣,低头看着我,问:“我怎么就没有烦恼?”
“从前,我一直都以为你没心没肺。因为你总是笑着。后来才知道,你是心肺藏得太深,一般人看不到。”
他方才还快乐的表情陡然凝滞,片刻不说话,冷下声音来,说:“不要这样说我。”他伸手按在我头上,眼望着前方,说:“你不就是我最大的烦恼。”
“是你非要把烦恼娶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