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夏午后,昏昏欲睡。乳母将金罗喂好之后抱来给我看。她已经一岁,眉目稍长开了些,确实有独孤公子的清俊之色。
她见了我,伸手来要我抱,口中娇娇唤着:“家……家?……”
家家是对母亲的称呼。她已经学着开口说话。
我笑着将她抱过来,亲吻她柔软的脸颊,轻拍着她的背,哄她午睡。
小孩子贪睡,只哄了一小会儿,她就已安静地蜷在我怀中睡着了。
我将她在床上放下,盖上薄毯。示意乳母在一旁看着,正要出去,却听见院子里一阵嘈杂声。
我走出去,见院子里一下子多了很多全副武装的兵士,管家正在和他们争辩,吵吵嚷嚷。
“什么事?”我走上去问。
管家见我出来,说:“娘子,他们突然闯进来,说要封闭我们的宅院,禁止任何人出入。”
“为什么?”我大惊。独孤公子在外领兵,为什么突然要封锁宅院?
难道前方有变?
这时一个青年将领领着两队士兵,身穿细鳞铠甲,扶着腰间佩剑大步流星地走进来。他大约二十出头,窄瘦白皙的脸,眉目间和宇文泰有三分相似。
他走到我面前,双手抱拳对我行了个礼,说:“莫离娘子,在下宇文护,多有得罪了。”
啊,他是宇文护,是宇文泰的长兄宇文颢的第三个儿子。
听说他自小正直有气度,很得祖父宇文肱的喜爱。他十二岁那年宇文颢去世后,他就一直跟在宇文泰左右。宇文泰只长他六岁,一直亦兄亦父。
我问:“出了什么事?”
他说:“刚刚接到荆州战报,洛阳高敖曹、侯景率军进攻穰城,车骑将军引兵据城迎敌,寡不敌众,已和杨忠弃城南下,投奔南梁了。如今三荆复陷高欢之手,皇上震怒,下令封锁车骑将军府,任何人不得出入,听候发落!”
他扬着脸,器宇轩昂,一气说完。
我的脑子顿时一片嗡嗡作响,连双腿亦开始发软。只想着一件事:他落难了!
宇文泰!我想起他。这个时候,能够有分量请皇上宽恕独孤公子的只有他。
“丞相怎么说?”我急急问。
“丞相尚未表态。今日朝议也未到场。”宇文护淡淡地说。
他竟然没有第一时间表态向皇帝求情?他是什么兄弟!
“我要见他。”
宇文护抱歉地一笑:“丞相现在谁也不见。得罪了。”他不再与我多言,转身大声下令:“将车骑将军府围起来,没有皇上或丞相印信,不准任何人出入,也不得骚扰府中任何一个人!违令者斩!”
“是!”所有士兵回应得铿锵有力,不容置疑。
宇文护又朝我行了个礼,转身大步离去了。
我呆立在院子里。午后烈日下,我竟然浑身冰凉。
管家走上问:“,娘子,现在我们怎么办?”
我看着他,心乱如麻。
该怎么办?如此境况之下,家里连个能拿主意的人都没有。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管家叹了口气,说:“唉,娘子能不能想办法去求求丞相?他自幼同将军交好,这种时候,怎么也不能见死不救落井下石啊。”
忽然间,这全府上下的担子,落在了我一个人肩上。
我点点头,深一脚浅一脚,失魂落魄地走进内室。
只有宇文泰能救他。他一定要救他!
可宇文泰不见我。几日间让守门的兵士传了几次话,都说丞相事务繁杂,无暇接见。
他是怎么了?他和独孤公子之间怎么了?
我忽然想起那日在兴关街他用玉牌换给我的镀金铜奔马,连忙到首饰盒里取出来,交给守门的兵士,说:“请将这个转交丞相,他一定会见我的。”
下晚的时候,兵士进来说:“丞相遣了马车来接娘子,请同往丞相府。”
我心急如焚,连忙进内室简单装扮齐整,便跟着兵士上了马车。
到了相府门口,一个婢女走出来,将我引到前厅后的书房。
我暗暗松了口气。没在一般会客的前厅见我,而是引进了私室,可见他对独孤公子还是有情义的。
他正坐在桌案前提笔写着什么。那桌案一角放着我托人给他的那只铜奔马。
听到我进门的脚步声,头也不抬地说:“来了?”
那声音清清冷冷,我的心又是一紧。
他到底怎么了?
见我不说话,他停下笔搁好,看着我说:“听说你有事找我?”
吓,竟当什么都不知道!
我上前一步,说:“请你……请为独孤公子在皇上面前求情,不要治他败军之罪……”
他薄薄一笑:“治罪?他如今身在建康,怎么治他的罪?”
那语气,似是独孤公子与他毫不相干。
他见我白着脸,伸手取过桌角上的铜奔马,站起身走到我面前,将它挂在我的颈间,说:“我给你这个,不是用来要挟我的。”
他面色沉静,无波无澜。只一双眼睛盯着我看,让我的心事无所遁形。
我手足无措急于辩解:“你一直不肯见我……我没有其他办法……”
心里发虚,暗暗想他是不是觉得我在利用他。
他看着我,退后两步,低下眼睛不看我:“你放心,你们府外的兵士不过是做个样子,不日就会撤走。你和金罗不会受到牵连。”
我上前一步:“那他呢?”
宇文泰平静地说:“我朝与南梁不战不和,未缔盟约。我们即使遣使去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