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以为宇文泰这样指点江山的人物该是广见世面不动如山,哪晓得他跟土包子似的,什么都没见过。
我无奈,说:“公子怎么看什么都新鲜?”
他正在一家绢品铺门口看挂在外面的纨扇,见我这样问,说:“我长在武川,那里是草原,哪来这么热闹的集市?后来那许多年,你也知道的,都在军中,朝不保夕。”
“我们来长安也快两年了,你和姚阿姊没有一起出来过?我都在街上见过她。”
他说:“陪女人家逛街有什么趣?再说哪有那个时间?”
我一跺脚:“我不是女人家?”
他抬头看看四周,又低在我耳边说:“你今天是个俊俏小郎君啊。”
我白了他一眼。
那店主人见他一直拿着那面纨扇不放,过来说:“这位郎君要扇子吗?”
他拿在手上左右看看,说:“这就是一面白绢做的,好看吗?”
店主人一笑:“客人要题字要作画,小店里都有现场写的。需要什么就画上什么。客人放心,本店的画匠放眼整个长安城也算是首屈一指的。”
宇文泰说:“这倒方便。”他问我:“我买一柄回去送给碧儿可好?”
我又白他一眼:“哪有送女子纨扇的?姚阿姊看了肯定和你急。”
“为什么?”他不解。
店主人见他一身胡人装扮,笑嘻嘻地说:“郎君有所不知。汉时赵飞燕见宠于成帝,班婕妤被冷落,作了一首诗:常恐秋节至,凉飙夺炎热。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从此纨扇便成了负情之物,所以从来没有男子送女子纨扇的。女子要用,都是自己来买。”
“一把纨扇而已,还有那么多名堂。真无趣。”他悻悻丢下扇子,又抬步去别家店铺看去了。
我跟在他后面,跟他的小厮似的。
又走了一会儿,到了一间首饰铺。他又停下来看。我站在他身后不耐地说:“这些东西哪能入你的眼?有什么好看的?”
他目不转睛盯着那些真真假假的首饰,头也不抬地说:“好东西见得多了,看看普通人用什么饰物也挺有意思的。”
我白了他一眼,随意往那货架上一瞥,看到一个金奔马颈饰。那马四蹄腾空,头目低垂,栩栩如生。一看便喜欢,便让店主人拿下来给我瞧。
宇文泰见了,凑过来一看,说:“这不过是铜镀金的,有什么好?戴一阵子就会褪色。”
我不理他,伸手去摸钱袋子。可是倒空了一数,还是差了不少。
我看向他,怨怨说:“都付了酒钱了。”转头将颈饰还给店主人:“我不要了。”
他看看我,说:“真喜欢?就这么个玩意儿?”
我瘪瘪嘴:“那马的神态挺逼真,做得挺精细……算了,走吧。”说着转身就跨出店门,步伐异常坚定,免得心中挂念。
他在身后嗤地笑出声,说了句:“小女儿之态。”
我恼他戳穿我身份,回头瞪他,却见他从腰间摸出一枚玉牌递给店主人:“拿这个换行不行?”
我连忙走回去一看,那玉牌是用上好的和田羊脂玉雕的观音坐莲像,眉目有神,栩栩如生,自是价值连城。别说是这个小小的镀金铜奔马,就是买下这一整个首饰铺也绰绰有余。
慌忙一把抢过来,嗔道:“你疯啦,拿这个换那个?”
他白了我一眼,又一把抢过去,往店主人手里一放,说:“那个奔马给我。”
店主人也被惊得目瞪口呆。这个穿粗布衣的粗汉子竟然出手阔绰到了不知轻重的地步。连忙一手赶紧接过那玉牌,一手将早已放回货架上的奔马拿了下来塞到宇文泰手上,生怕他变卦似的。
宇文泰二话不说,一手拿着奔马,一手拉着我的衣袖,将我拉了出去,拉起我的手,将奔马拍在我的手里,豪气冲天的说:“拿去玩儿吧。”
“做什么拿那么好的玉换这个呀?你明知道就是个铜的……”我皱着眉头,不愿领情。
他笑嘻嘻地满不在乎说:“那个本来就是别人送我的,又不要我自己花钱,还能换你开心,何乐而不为?”
说完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他脚步如飞,也不等我,直是又转到一间酒楼外面摊开的饼铺前面去了。
我追上去。他回头面露意外的喜色:“这里有髓饼。好吃么?”
髓饼是用骨髓油调着蜂蜜和面粉在炉中炕熟的。原是宫里的吃食,这两年民间也有了。他问的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我说:“应该没有……那里的好吃。”这年头连年战争,关中又时有饥荒,连食物都不容易得,何况是骨髓油这种东西。
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假充的。
他冲我抬抬下巴:“我走得饿了,给我买块髓饼吃。”似是我为他买饼理所应当。还真是个小厮了。
我无奈,只得摸出几枚铜钱给他买了块饼。他看上去很开心,抓在手上咬了一口,说:“确实不如那里的好吃。不过也能就口了。”
说着扯下一小半递给我:“你也尝尝。”
这时卖饼的伙计大概见他是个胡人,鬼鬼祟祟凑过来问他:“小店里面有新到的‘两脚羊’,都是又活又鲜嫩的母羊,想吃哪里当场卸,客人可有兴趣入内品尝?”
我举着宇文泰撕给我的饼正要放到嘴里,听伙计这么一说,一阵呕吐感立刻从胃中袭